“宣鐵道工人於忠明進殿!”
而當內侍念到第一個被朱由校認為考試優異,而被召見的百姓的名字時,耿於垣頓時面露驚駭之色。
他沒想到皇帝陛下先取中的竟是於忠明。
他清楚記得於忠明在答卷上只寫了寥寥幾筆字,而且字跡很是差勁,只能說能認得清。
故而,他有些不明白,皇帝怎麽就選擇了於忠明。
工人出身的於忠明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皇帝召見。
他自己也是一臉懵,心道:“難道自己考的還不錯?”
於忠明倒也不敢怠慢,忙在內侍的帶領下進了奉天門內。
耿於垣頗為怨念地瞅了進入奉天門的於忠明一眼,他不明白,皇帝陛下怎麽就沒先選自己,而是選了一個身上似乎殘留一股鐵鏽味的工人。
“宣大興縣農戶岑大河進殿!”
而接下來,耿於垣聽到第二個要被皇帝陛下召見的名字時,卻發現,這第二個名字又不是自己!
這讓耿於垣更加不解。
“宣江蘇民辦小織坊坊主王氏進殿!”
等到第三個名字念出來時,耿於垣更感到驚訝,他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入京城的百姓裡還有女子。
但耿於垣不明白的是,為何他竟連工人、農民、小商戶都不如。
他不知道他自己輸在了哪裡。
耿於垣感到非常失望。
他不禁在想,這些所謂的百姓在答題的時候,難道真有自己所不知的技巧?
耿於垣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直到最後,他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宣江蘇舉人耿於垣進殿!”
耿於垣聽後不禁苦笑,心道:“陛下到現在才選中自己,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裡?”
等耿於垣進入到殿內後,他就發現殿內已有兩百余人。
且既有穿著工服的工人,也有穿著短打的農戶,更有他這樣的士子,甚至還有女子。
當然,一些工人和農戶穿著工服和短打這樣的簡陋服裝,倒也不是他們窮,而是儉樸慣了的緣故。
朱由校選這些人進殿自然是有自己的考慮。
這兩百余人皆是來自不同省的不同階層的百姓,而且都是在考試時,表達能力還是可以,且對社會和國家都有些自己的獨立思考的人。
而朱由校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些人,讓自己和輔臣們現在秉持的治國理念在全國得到統一,變成不可撼動的治國原則,即國家之憲。
所以,朱由校也就說道:“朕選了你們,隻為一件事,這件事就是朝廷到底要不要變法的事!”
耿於垣聽後頗為意外,猛地抬起了頭。
他是真沒想到皇帝陛下會突然提起這個,而自己這些人被選進大殿內,會是為了這事!
要知道,隨著大量百姓進京,衝垮他們變法的隊伍後,他就絕了此想,他知道皇帝這樣做擺明了是要聯合百姓們讓他們死掉變法之心的。
朱由校也注意到了突然抬頭的耿於垣,因此瞅了他一眼,且道:“朕知道,有的人想讓朝廷變法已經想了很久,甚至到了聽見‘變法’二字就興奮的地步!可變法就真能達到你們想要的目的嗎?那可不一定!”
“現在說說吧,你們覺得朝廷到底要不要變法。”
接著,朱由校就抬手吩咐了一句。
耿於垣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回陛下,學生認為朝廷應變法!如今天下冗官冗兵冗工甚多,且征伐無度,雖說學生等不知道造成這情況是否是不得已,但學生認為,若不變法以約束朝廷如此不節製之行為,則將來一旦有昏君當朝,恐拖累社稷!另外,地方受朝廷管轄甚寬,以致於各地官府不能因地製宜,以致於官府隻知迎上,不知慮下,是故每每導致官僚為討好上司而不顧民情強行嚴苛之政!”
“學生認為不應當變法!”
一名來自蜀中的士子呂盛這時候站了出來,直接與耿於垣針鋒相對道:“首先,天下冗官並不多,不過是將原來本是吏員的職位變成官職,本來沒有編制的衙門白役變成吏員,將各官幕僚變成正經官員而已,事實上,沒有這樣做以前,也是這些管事,也用的是公家銀,如今不過更明確了而已;”
“另外,冗兵之事,這是因為我國朝幅員遼闊,以致於就算每鄉鎮只需置十名士兵維持治安,全國也得要數百萬之數!”
“冗工自不必言,不過是將以前因為無地而被迫淪落為大戶奴仆的流民變成了工匠而已,雖說朝廷因此多了不少養官養軍養工之成本,但卻也少了剿匪戡亂是花費,至於征伐無度,至於限制君權,增加地方自治,雖說的確有防止昏君亂政、遏製官僚害民的益處,卻也有朝綱被食利者把持、地方成為藩鎮而背叛中央的可能!”
“自古天下之製沒有完美之處,而對於我大明而言,如今不是不得不變的時候,倒也就不用變。“
朱由校這時候問起在大殿的工人和農民來:“其他人呢?”
於忠明這時候回道:“回皇上,我們不知道要不要變法,反正我只知道眼下日子過得挺好,老婆孩子熱炕頭,還能隔三差五的吃頓肉。”
“沒錯,變也不行,不變也行,但隻別把我們的日子變差了就好!”
農戶岑大河這時候笑著回道。
“就是!不變也行,變可不要變差咯!”
其他人都因此跟著附和起來。
耿於垣頗為惱怒,他真不明白變法不變法的事,皇帝為何要問這些對政事不敏感的庶民百姓。
耿於垣這時候回道:“陛下,百姓不慮長遠,但以學生之見,為長遠計,還是應變法才好。”
“要變法也可以,也算是規矩都定下來,省得一直這麽爭著,而引起亂子來,民婦一介婦孺,見識淺薄,還請陛下見諒!”
官員陳確之妻王氏這時候說了起來。
呂盛這時候也跟著附和道:“學生認為,王氏之見不算淺薄,既然有的人嚷嚷著要變法,不如就將一些規矩定下來,定成國憲,省得將來有奸邪之輩唆使後世之君變法,讓百姓們的日子因此變得更差,且未循著國憲來變!甚至背離國憲來變!”
“不如,英明的陛下,您趁著還健在的時候,把國憲定下來,立下違憲的規矩,如違憲即違逆這樣的法度來,這樣後世之君即便被一些人迷惑,而要變法的時候,也不敢太悖逆憲章!而使社稷可以更長治久安也!”
“這位同學!你說誰是奸邪小人,難道主張變法的就真都是小人?!”
耿於垣這時候忍不住懟起呂盛來。
“好了!”
朱由校這時候喊了一聲,且道:“先別吵,待會有的你們吵的。”
說著,朱由校就道:“王氏與呂盛所言甚好,也確為朕之意,一切變法就先從這立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