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三月。
內閣大臣方從哲、韓爌、熊廷弼,六部尚書孫如遊、畢自嚴以及西廠總督汪應蛟等正式聯名上疏,建言朝廷立即在全天下進行清丈田畝事,以及嚴查違製蓄奴之事。
朱由校接到這奏疏後就笑了起來。
因為他不得不承認他這個皇帝將新式紡紗機與織布機推廣,且用來聯合一幫權貴士紳盈利後,隨著生產力的大幅度提升,他聯合的這些權貴士紳真的開始已經形成一個新的勢力集團。
而這個勢力集團已經開始露出了他的獠牙,主動要求對朝政進行改革,以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田地和人口都大量集中在藩王、勳貴、官紳手裡,要在全天下清丈田畝,要嚴查違製蓄奴的事,勢必要得罪這些人,告訴方從哲他們,放先大膽地去做!廷議所奏,全部批紅!”
朱由校直接表了態,作為這些人的幕後大老板,他很願意看到自己的這些忠臣向同為食利階層的藩王、勳貴、官紳們繼續動刀。
“另外,傳旨,把近衛鎮步兵第一營和騎兵第一營黃得功部調回京,著西廠原班人馬滿桂部、趙率教部、戚金部,奔赴遼東,受袁可立和孫傳庭節製,以尤世功、賀世賢兩部調回關內,組成西廠,西廠暫留秦民屏部,著秦良玉帶六千白杆兵趕赴京城聽用!”
朱由校既然決定支持自己的忠臣向藩王、勳貴、官紳們動手,自然要把最能打最可靠的軍隊調到身邊以及各處要地守著。
而他最信任的近衛鎮自然是要調進京,留在身邊以防不測的。
現在近衛鎮已經有近萬兵馬。
步兵第一營和黃得功部的騎兵已經在遼東表現出了非凡的戰鬥力,已足以說明,近位鎮不愧是朱由校集當世大明所有名將之智慧以及自身作為穿越者的優勢所打造出來的王牌軍隊。
所以,只要將近萬鎮留在身邊,朱由校就能篤定自己和京師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而對於遼東這塊依舊有東虜為敵的要緊地方,朱由校相信趙率教、滿桂、戚金這三部去了遼東後,是完全可以彌補近衛鎮步兵第一營以及尤世功、賀世賢部調走後的遼東空虛之情況的,再加上袁可立、孫傳庭這兩人的能力,朱由校相信自己這樣做保證遼東不出亂子是綽綽有余的,沒準也能創造出不遜於近衛鎮的戰績來。
朱由校之所以讓尤世功和賀世賢去西廠,自然也是為了獎掖這兩部在這次對東虜的征戰中英勇的表現,也算是告訴遼東其他軍鎮,別想著玩養寇自重的把戲,只要對朝廷忠心耿耿,好處只會多不會少,別聰明反被聰明誤。
雖然朱由校覺得做到這一步已經是萬無一失,就算有人在京師造反,也可保無虞。
但朱由校還是下旨讓秦良玉率六千白杆兵進京作為機動兵力聽用,以防萬一。
至此,朱由校才算是徹底地放心。
“奴婢遵旨!”
劉若愚回了一句,並立即對方從哲等人的奏疏批了紅。
因此,接下來,內閣便開始下鈞旨要求各省督撫立即清丈田畝,且嚴查過度蓄奴現象,且要求各省督撫將清查出來的無主之田與多余奴仆統一編冊上報,由戶部統一管理。
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要把這些無主之田控制在朝廷手裡,作為原料生產地,以及把多余的奴仆重新編戶並變成新的勞動者。
保定府。
“清丈田畝這種得罪權貴縉紳的事,也就他們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奸臣賊子想得出來!本官可不願意乾!”
啪!
黃尊儀一巴掌重重地將邸報拍在了桌上,對保定府推官光時亨說道。
光時亨則因此歎氣道:“可這是朝廷旨令,我們怎好違背。”
黃尊儀則直接把頭上烏紗帽取了下來:“這官不做了!”
說著,黃尊儀就直接掛冠而去。
很是瀟灑。
也不向朝廷請辭。
同萬歷朝許多文官因為乾不爽,也懶得請辭,直接掛冠而去一樣。
黃尊儀沒有這覺得有什麽不妥,因為這是一個規矩王法隻對庶民有效的時代,士大夫與權貴們沒有遵守王法規矩的習慣和意識。
甚至,黃尊儀還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慕名利、有氣節的表現,將來必為後人稱頌。
光時亨此時就因此覺得有些慚愧,因為他自認自己還是有些貪慕權利的,不敢像黃尊儀這樣瀟灑。
黃尊儀沒多久就已經離開保定府來到了東光縣境內。
但當時已經天黑,黃尊儀和其家眷、幕僚、仆人等就只能住到這裡的一處叫清河驛的驛站附近停留一晚。
大明承平已有兩百余年,而各處驛站又處於各地交通要津,所以,在大明,很多時候,各處驛站就是一些經濟很發達的市鎮。
而清河驛也不例外,沿途除了官府所開驛站外,還有私人所開的青樓酒肆,頗為繁華。
一般情況下,私人所開的青樓酒肆要比驛站要更氣派豪華,更重要的是有各種特殊服務。
黃尊儀這樣的士大夫自然不會住在驛站委屈自己,也就住到了清河驛的一處叫“迷醉樓”酒樓裡。
但他還是按照慣例向驛站索要銀子,因為驛站有招待官員的義務,而官員如果不在驛站住,驛站就需把招待的花費折銀給官員,也算是替其在別的地方住買單。
不過,這種事用不著黃尊儀自己出面,他仆人只會替他做好這些事。
這種官紳一到驛站附近,就開始滋擾驛站、吃拿卡要的現象,並非黃尊儀特有。
在這個時代,這是社會普遍現象。
歷史上徐霞客就在自己的遊記裡提到過他自己是如何拿著做官的朋友給的票在驛站抓驛站民夫為自己乾活的事,可見,這個時代的士大夫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所以才寫進自己遊記裡。
清朝時期,曹雪芹之父後來被抄家的罪名之一也是因為滋擾驛站。
所以,黃尊儀沒有覺得什麽不妥。
“一千兩?大爺,您行行好,驛站給不了這麽多呀!”
“您還要一百個民夫抬箱子?這驛站著實辦不到啊,現在這附近好抓的鄉民都差不多跑光了,都跑到北邊天津去做工了,剩下的都是大族人家的佃戶和族人,驛站不敢抓啊!”
此時,在黃尊儀的仆人藍之旺要求驛站給一千兩銀並再抓一百民夫後,該驛站的驛丞冉崇貴就不由得叫起苦來。
“你少給老子磨牙!一千兩還給不起,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是這裡的驛丞,這附近的店只怕有一多半就是你開的,你是不是以為我家老爺不過是個辭官回鄉的知府,就覺得好欺負?別忘了,我家老爺現在還算是保定府的知府,想要你死就能讓你死!”
藍之旺直接踹了冉崇貴一腳, 且大罵起來。
“怎麽回事?”
黃尊儀這時候正準備和當地一官紳高士俊一同去尋樂,因此也就在出酒樓後看到了這一幕,也就問了一句。
藍之旺則回道:“回老爺,這驛丞不老實,小的找他要吃食銀,他不肯給!連驛夫也不肯叫!”
“那就往死裡打!還想不想當驛丞了!”
黃尊儀神色嚴肅地說了一句。
“真給不了這麽多啊,小的才做這驛丞沒多久,哪裡有那麽多銀子啊,求大老爺開恩啊!”
驛丞冉崇貴哭訴起來。
黃尊儀自然懶得聽,直接和高士俊一起進了飄著粉香的一家青樓。
沒多久,冉崇貴就被黃家仆人摁在地上暴打起來,慘叫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