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14.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還是被那孩子救下來了。

　　那隻本該死去的黑貓。

　　我失去了徹底掌控那孩子的機會。

　　明明剛才只差那麽一瞬間了。

　　但沒關系。

　　還會有機會的。

　　那孩子已經把我養的足夠大了。

　　作為謝禮，不如讓我幫你管理吧。

　　這副身體。

　　……

　　610.

　　最近，我越來越控制不了那個孩子了。

　　本來已經可以完全掌控她的夢境了。

　　醒來後，她會跟她的夥伴說，最近總是做噩夢呢。

　　多麽美好的一個開端。

　　但卻被一隻貓毀了。

　　是的。

　　那隻本該死去的！

　　卻奇跡般存活下來的黑貓。

　　她把它帶回去養了起來。

　　在這一周內，那孩子再沒給我提供任何的養料。

　　前兩天，她受到了詆毀。

　　一場無數人對她的詆毀。

　　躲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

　　我甚至已經感受到了朝著我磅礴奔湧而來的，源源不斷的養分。

　　我甚至已經擁有了她身體的觸感，在那麽一瞬間。

　　短暫而美妙的真實，我可以觸碰到這個真實世界上的事物了。

　　可那隻該死的黑貓離開了！

　　等它再回來的時候，我對那孩子的支配權，迅速衰減到了最低點。

　　非常奇怪。

　　明明在那一瞬間，她心裡都生出了‘哪怕對別人好也不會得到任何回報’的念頭。

　　可從那隻黑貓回來之後。

　　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已經一周沒有進食了……

　　我需要更多的養料……

　　我要更多的養料！！

　　……

　　611.

　　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進食了……

　　那孩子很久很久，都再沒給我提供哪怕一丁點的養料。

　　她還是每天都看起來那麽開心。

　　跟從前一樣。

　　但這次不同的是。

　　她似乎再也沒有產生過任何的陰暗情緒了。

　　自從那隻黑貓出現後。

　　我的養料，我的贈禮。

　　徹底消失了。

　　————

　　古樸的書房內。

　　秦凡緩緩將翻至最後一頁的日記合上。

　　這是一篇記載了艾米蓮從誕生之日開始，時至今日的所有日記內容。

　　她雖是葉瀅的陰暗面，就好似所有人都擁有過的陰暗想法那般。

　　但若是常人，表裡性格相差並不會太大。

　　可葉瀅不同。

　　她所有的善意都停留在了表性格中。

　　而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被第二人格吸收了。

　　所以，艾米蓮逐漸從葉瀅不曾對外人表露過的一小塊心病。

　　慢慢演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人格。

　　一直潛藏在葉瀅的體內，不曾被發掘過。

　　而自從自己的出現後。

　　因為幫她解決了許多的問題。

　　雖然自己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但葉瀅那小丫頭也受益良多。

　　至少，她不會再因為做善事得不到回報，而開始懷疑自己所堅持的信念是否是正確的。

　　“艾米蓮的名字，是源自於那本小說吧。”秦凡抬頭看了一眼倚靠在門側的艾米蓮，“那本女魔法師與黑貓的故事。”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

　　從剛才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後。

　　本以為這個在夢境中十惡不赦的魔王，會大開殺戒。

　　他甚至準備調用貓形態的力量了。

　　但艾米蓮的反應卻出人意料的平靜……

　　甚至，她神色還有些麻木與黯然。

　　“是啊。”她好似感到了寒冷般的抱著雙肩，抿唇無力的笑了笑。

　　卸掉了所有偽裝的艾米蓮，與葉瀅的樣貌從外形上依舊沒有任何區別。

　　但最大的區別是，葉瀅那小丫頭終日掛在嘴角的笑容，彎彎的黛眉，眼裡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清澈無邊。

　　而艾米蓮的嘴角與眼角，都是搭聳下來的，眼裡也毫無光亮。

　　“以前一直都沒有名字，但是無論如何，都還是想跟那孩子區分開來呢。”艾米蓮提到葉瀅，眼裡露出一絲輕蔑。

　　但很快，輕蔑又轉變成了羨豔。

　　“可惜啊，沒人會認識我。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性格啊……”她苦笑一聲，按在雙臂上的手指稍用力了些。

　　渾身仿佛冷的發抖。

　　“……連意識都不盡相同，你應該知道多重人格的情況吧?”

　　“知道一些。”秦凡點頭。

　　多重人格又名人格分裂症。

　　並非心理陰影那麽簡單，而是指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意識，甚至包括記憶。

　　就像是一副身軀擁有了兩個靈魂。

　　現實中屬於罕見病，一般都是因為兩種甚至多重以上的情緒極端碰撞而演變成的，後天比先天反而還要常見。

　　“艾米蓮這個名字很好聽，不是嗎?”

　　“的確。”

　　“我也知道你，小貓咪。”艾米蓮又望向秦凡。

　　無視了秦凡那略微一怔的神情，她又自顧自回憶起來。

　　“那天，那孩子高燒住院，我是清醒的。本來那次是最好的性格轉換機會，但是礙於你一直陪在她身邊，導致我又失去了一次機會。”

　　秦凡沉默無言。

　　“雖然我不清楚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麽，貓變成人，在你們那個真實的世界裡，似乎也是很匪夷所思的。”

　　“但是我只知道，你很討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打斷我的計劃。”

　　“明明在這之前，我有很多次可以與她完成性格轉換的機會……”

　　“全部！全部被你全部攪亂了！”她的聲音大了些許，神色變得有些激動。

　　秦凡只是抬頭淡淡看著她。

　　“我被趕到現在只能住在她的夢裡，甚至已經無法再繼續操控她……你卻像是一條跗骨之蛆般，連夢裡都要一路追殺過來……”

　　“其實早在你剛進入夢境的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了。”

　　“到底是夢境的主宰者，對於外來入侵者的味道，還是非常敏感的。”

　　“在夢裡，我可以讓你死一萬次……讓你這個三番五次破壞我好事的家夥，死一萬次！！”說到情緒激動處。

　　她抬步上前，雙手攥住了秦凡的衣領，大聲吼道。

　　“我早已特意為你製造好了一切！女巫也好，魔王也好，魔法大陸什麽的……在夢裡，我想創造這些太簡單了，想騙過你，也太簡單了！！只要我想，我可以讓你在這片夢境中裡再也出不去！！就算你與其他人類有所不同，但拚盡全力，我也可以讓夢境崩壞，我可以選擇與你同歸於盡！讓你永遠與我陪葬在這片夢境中！！”

　　“哢——轟！！”

　　艾米麗神情的崩潰，窗外的世界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黑壓壓的烏雲密布，瓢潑大雨瞬間傾瀉而下。

　　秦凡神情依舊淡然，沒有去推開攥著自己衣領的少女，而是淡淡開口道。

　　“那為什麽，沒有動手呢?”

　　隻這一句話。

　　卻讓艾米蓮仿佛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她的目光對焦變得渙散，松開了緊攥著秦凡衣領的雙手。

　　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靠在了冰冷的牆上。

　　“因為羨慕……”

　　“你知道羨慕嗎……從小看著那孩子長大的我，有多羨慕她……有對她寬厚慈愛的父母，有與她形影不離的朋友……還有對她百般寵愛的貓……我什麽都沒有，我只能待在她的身體裡……”

　　艾米蓮的嘴唇顫抖的不成樣子，眼淚滿溢而出，順著柔嫩的臉頰滾落。

　　“羨慕啊，怎麽可能不羨慕……羨慕的哪怕要死，也無論如何都想著體驗一次……體驗一次被人關愛的感覺啊……”

　　她順著牆邊無力的滑落，最終蹲在了地上，掩面而泣。

　　“所以才做了這些偽裝，想把我留在你的世界中麽?”秦凡扭頭看向了窗外。

　　傾盆大雨宛若從天邊撕裂開的豁口傾瀉，雨線連綿到已經看不清楚任何的景色。

　　就好像，她將自己留在這座庭院內所尋找的借口那樣。

　　那些天，終日連綿不斷的陰雨。

　　“你不是應該最討厭我的麽，討厭的恨不得馬上想殺了我，因為多次破壞了你的好事。”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可看到你進入了這片夢境之後，我改主意了……我隻想把你留在這裡，只要你留在這裡，那麽我就依舊可以對她的世界構成威脅……”

　　“同樣，我還可以報復她，她不是最喜歡你這隻貓了嗎?我要讓她失去你，要讓她幸福的人生，缺少點什麽！……為什麽明明是兩個獨立的意識體，卻只有她能夠受到所有人的寵愛！！”

　　“我卻注定一輩子默默無聞！我甚至無法從她的身體裡逃逸出來……那些飛機，高樓，互聯網……你所描繪的所有繁華，我全部接觸不到……你知道嗎??我全部接觸不到啊！！！”

　　她聲嘶力竭的嘶吼著，與葉瀅有著同樣一副絕美的臉蛋上，在此時滿布著絕望與慘然。

　　“我在報復她……我極力偽裝成她的樣子，騙取你的信任，然後再將你囚禁在這片牢籠中，這樣，她所有的一切都遲早會變成我的……她的親人，她的朋友，甚至包括你！都是我的！！”

　　秦凡居高臨下的看著面前的少女。

　　她蹲在地上，一頭本該柔順的長發卻在此時凌亂不堪的松散著。

　　嬌小的身子隱隱發顫。

　　她在構築一個可以欺騙自己的夢境。

　　只可惜，就差了一步。

　　對眼前的少女恨嗎?

　　談不上。

　　她對自己幾乎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她不過是每個人心裡都有的那副陰暗面孔。

　　只是因為葉瀅那小丫頭過於單純的性子，與被陰暗滋生出來的她，無法融為一體。

　　就好似油水分離那般，將她硬生生的從陰暗面，被剝裂成了一個獨立的人格。

　　可憐嗎?

　　的確可憐。

　　從那本記載著回憶的女巫日記來看。

　　她似乎也從未做過惡貫滔天的事情。

　　她只是有著人類最為真實的欲望罷了。

　　“如果不是連續那麽多天的陰雨連綿，或許我不會察覺。”秦凡微微歎氣。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艾米蓮揚起掛滿淚痕的小臉。

　　“什麽?”

　　“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天的陰雨連綿……你還不知道嗎……因為，喜歡啊……”她顫抖著嘴唇，小聲呢喃著。

　　秦凡目光輕顫。

　　嘴唇蠕動了一番。

　　但還是沒能開口。

　　“如果不是喜歡上了……又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種明知看起來有破綻，但還是忍不住去做的事情啊！！”

　　“你知道對於一個擁有女生性格的人格來說……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我的存在……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說過哪怕一句話……沒有人摸過我的頭，沒有人牽過我的手，沒有人會在我難過的時候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而這些你全部！！”

　　“全部全部都做了！！”

　　“你知道這對於我來說……”她哽咽不已，“對一個從來沒體會過溫柔的女生來說……這些意味著什麽嗎?”

　　她的手用力的緊攥著胸口的衣服。

　　緊緊的咬著嘴唇。

　　“……這些，就是我世界的全部了……”

　　“我沒有未來可言，我也沒有希望可言……短暫出現的你，哪怕對我只有一點點的溫柔……”

　　“都是，我的全部……”

　　她止住了哭泣，泫然欲絕般的扭過了臉蛋。

　　聲音顫抖的如窗外狂風暴雨中的樹葉。

　　“殺了我吧，就像是你剛才說的那樣……”

　　“畢竟，你肯定不會為了舍棄那孩子，而放過我吧……”

　　艾米蓮並非毫無退路可言。

　　她其實，還有一個最後的辦法。

　　那就是拉著眼前的這個男生。

　　與這個夢境世界同歸於盡。

　　兩人的意識再也無法回歸於現實中。

　　但她舍不得……

　　一向充滿了人類怨毒與嫉妒的心，在這一刻卻柔軟了下來。

　　她舍不得去傷害一個會認真屈指彈著她額頭，糾正她話裡歧義的人。

　　她舍不得去傷害那個，最開始被蒙在鼓裡，很努力想要將她從這座被‘詛咒’的庭院中帶出來的人。

　　十指相扣的溫暖，攬入懷中的溫柔。

　　她也曾貪戀般的深深將他身上的味道縈繞於鼻翼之間。

　　“反正……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的人，是我，對吧……我是那孩子身上像是病毒一樣存在的東西……是人類最醜陋的欲望衍生物……”她望著滿臉淡漠朝著她走來的那個男生。

　　深吸一口氣後，絕望的緩緩閉上了眼睛。

　　等了片刻。

　　卻沒等到自己脖子被扭斷的聲音。

　　而是一隻寬厚溫暖的手掌。

　　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

　　“……你。”她緩緩睜開眼睛，滿臉錯愕的盯著秦凡。

　　她清楚這個家夥不同於常人的奇怪力量，從那晚背著發高燒的那孩子，以人類絕對無法達到的速度，快速穿梭趕路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扭斷自己脖子，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為什麽……”

　　秦凡淡漠的臉上，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

　　“還記得你跟我講過的那個故事嗎。”

　　“……唔?”艾米蓮止住了抽泣聲。

　　“農夫與蛇的故事。農夫好心好意的收留了蛇，但被救活的蛇非但沒有感激，反而將農夫給吞了。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艾米蓮的瞳孔微微擴大，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蛇的捕獵是天性吧，它也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且蛇這種生物本來就沒有思維可言，它並不知道吃了救它的農夫意味著什麽，它只知道這樣可以讓它飽腹一餐。但僅僅只是這樣，它卻被大家罵了這麽久。”秦凡緩聲，一字一句的複述著她曾說過的話。

　　“同情農夫只是因為惻隱之心，但蛇也沒做錯什麽吧。”

　　艾米蓮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栗了一下。

　　“我……我只是說說而已……我自己都不覺得這種說法……”

　　啪！

　　一記清脆的腦瓜嘣在她額頭響起。

　　白皙的額頭瞬間紅了一塊。

　　“啊！”惹的艾米蓮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雖然吃掉農夫的舉動並不可取，但從生物生存本能上來看，蛇的確沒有做錯什麽。”秦凡又露出了讓艾米蓮熟悉的目光。

　　認真的，將她當成一個正常的女孩般，對她進行說教。

　　“只不過是人們一廂情願的故事，人們蛇能夠擁有跟人類一樣的道德觀，但這不現實。”

　　“從來沒被教育過的孩子，自然沒有道德觀可言，而且還是個常年累月只能吸收陰暗情緒的孩子……又拿什麽來指責她‘你為什麽不學好’呢?”

　　艾米蓮不可思議的瞪大了一雙與葉瀅同色的星眸。

　　渾濁的目光裡，一抹清澈如湧泉般的光澤，逐漸浮現而出。

　　“你啊，總是一口一個那孩子，但實際上，你滿打滿算也只不過跟那臭妹妹同歲吧，或者比她還要更小一些，畢竟她剛出生的時候可不會有陰暗情緒。”

　　“就算你在為人處世的狡詐陰險層面，比她高深過無不及。”

　　“但是，孩子就是孩子，犯了錯，就是要打，才能改正過來。”

　　啪！

　　又是一記腦瓜嘣屈彈在她的額頭上。

　　艾米蓮卻仿佛忘記疼痛了般，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用感謝我，如果是以前的我，絕對會對你這種無可救藥的人置之不理的……感謝你所謂的那孩子吧，我幫了她很多，但我也從她身上學到了很多。”

　　“至於為什麽這次打算放過你，其實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

　　秦凡頓了頓，旋即抬步上前。

　　湊近了她的耳旁。

　　柔聲說道。

　　“因為，葉小瀅是世界第一可愛的。”

　　“那麽，作為與她擁有同一副身軀的艾米蓮，也會是世界第一可愛的。”

　　“對嗎?”

　　聞言， 艾米蓮的嬌軀幾乎抑製不住的猛顫了顫。

　　呆滯的抬頭望著眼前帶著幾分淡淡笑意的男生。

　　“對……對不起……”

　　她緩緩伸出雙手，輕輕的捉住了男生的衣袖。

　　低著頭，仍由秀發將她柔嫩的臉蛋盡數遮去。

　　“對不起……對不起……”

　　只能看見嬌小的身子抖如糠篩。

　　艾米蓮的淚水又一次的奪眶而出。

　　起初，她只是小聲的啜泣著。

　　逐漸，嚎哭聲漸大。

　　一雙手也因過於用力的握住他的雙臂而顫抖不已。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了少女撲進男生的懷裡，用盡全力的將他抱住。

　　嚎啕大哭。

　　“嗚哇哇哇哇！！對不起……嗚嗚哇哇……對不起……我再……再也不敢了……”

　　窗外的暴雨逐漸平息。

　　一輪金燦的暖陽穿透過烏雲。

　　為這已經快到支離破碎邊緣的夢境，覆蓋上了一層極為溫柔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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