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的陰天，一如許雅歌陰鬱的心情。

　沒有下雨，天空只是陰沉沉的。

　深秋時節吝嗇的僅下了一場連綿幾天的雨。

　便再也不肯。

　於是轉入了冬天。

　宿舍內的姐妹們都陸陸續續換上了冬裝。

　只有後知後覺的許雅歌，依舊穿著單薄的外套。

　經紀人陳舒在這幾天詢問了她好幾次新單曲的進度。

　都被許雅歌含糊帶過。

　那天幾乎一口氣快作完的詞，被她全部刪掉。

　她沒辦法唱出那麽歡快甜蜜的歌詞。

　“我想寫一首相思之情的歌，可以嗎。”

　“抒情類型的歌?不太合適，現在已經不是兩千年初那一陣了，那時候流行情歌，可放到現在來已經沒市場了。現在的年輕人娛樂生活太豐富，悲情的歌很難從市場中脫穎而出。”陳舒緩聲勸道。

　“小許啊，你上次那個demo我聽了，感覺還不錯的，雖然不太能衝進新秀榜前排，不過我覺得穩住前百沒問題。這也是個不小的曝光了，一般新人可沒那麽好的機會啊。就用那個不行嗎?”

　“但我還是想寫……”

　“這樣公司可是不會給量的，你要考慮清楚了。”

　“沒關系，我自己出錢宣傳。”

　“小許啊。”陳舒還想再說些什麽，電話那頭卻被掛斷。

　她看著手機，無奈笑了笑，“唉，這小丫頭，這麽好的機會卻要拱手相讓嗎。公司可不會給每個新人都準備好流量推廣的啊……”

　許雅歌出門吃飯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剛放學的初中生並肩而行，一個男生一個女生。

　小男生也不知在女生耳邊說了什麽，登時惹的女生小臉嫣紅，緊咬著貝齒握緊拳頭，一路追逐打鬧。

　一條街都能聽見他們歡快的嬉戲聲。

　許雅歌怔怔的看著他們，直至背影消失在街角。

　旋即，她默然垂下眼簾，紅唇緊抿。

　一段旋律，自她的腦海中緩緩浮現。

　……

　“紅豆粥的做法……紅豆洗淨放適量水泡上5-6個小時，然後放入大米洗淨，一次加入足量水……唔，再然後是……”扎著馬尾的少女小指指尖輕掃過一本營養食譜的書頁。

　第二面被翻開。

　“……一邊對照著大火開鍋轉小火蓋上蓋繼續煮……等差不多之後，舀一杓起來，看看紅豆和大米開花沒有……我看看。”

　“開花之後，再煮10分鍾左右，黏糊了就行了。”

　“嘗一下……嘶嘶嘶哈！燙燙燙……呼……呼……唔額，好像沒味道誒。”

　“加點糖再試試……呼……呼……”

　“好！完成！”

　“當是上上之品！”

　“他要是嘗了一定會非常驚訝吧，嘿嘿。”

　少女秀麗的臉蛋上掛著欣喜與一絲期待。

　又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呀！怎麽都一點半了，午休時間都快過了，快點快點……”

　她將熬好的紅豆，放進一個可愛的小瓷碗中。

　再把碗穩穩當當的放進了小巧的保溫桶裡。

　正好放下。

　擰緊。

　“今天一定要大膽點，不要再去管那封信的事了……”

　“真是的，又去教其他女生了。”

　“難道不知道我超生氣的嗎！”

　“哼！等你吃了我的紅豆粥，就算你是頭豬也該懂了吧。”

　少女一邊扁嘴不慢的哼哼著，一邊提起保溫桶飛快往家門外跑去。

　春雨細綿無聲，她沒有選擇折返回家拿傘。

　而是仍由細雨落在她的衣裳上。

　選了一條離學校更近的古街小巷。

　這條街在幾年之後會被修成現代化的街道，但現在還沒有開始施工。

　青磚鋪成的地面因年份久遠凹凸不平，殘磚碎瓦。

　很多人都不愛走這邊。

　小巧的褐色圓皮鞋輕盈踩踏著路面，偶路過小水窪時，一腳踩下。

　水漬便蕩起一圈漣漪，四下飛濺。

　終於。

　少女喘著氣站在了教室門口。

　午休時間，同學們都會選擇回家吃飯。

　只有那家夥留在學校吃食堂。

　透過窗戶，果然看見那家夥趴在桌上休息。

　少女嘴唇抿起一絲笑意，剛想推門而入。

　可轉念一想，眼中浮出一抹狡黠。

　“秦同學在嗎?”她抬起素白小手，輕輕在教室門上敲了敲。

　“古街巷口

　又青石橋頭

　細雨將長裳澆透

　隻為送你

　一顆紅豆

　輕把門扉扣。”

　……

　“門一推就開了。”

　男生頂著一頭蓬松凌亂的髮型，睡眼惺忪的從桌上直起身子。

　視線望向窗外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的少女。

　“推不開呀~”

　“那就用腳踹。”

　“……”

　少女氣呼呼的一掌拍開門，一雙小手將小巧的保溫桶背在背後。

　一步一步走進來。

　繞了一圈後，在男生的課桌前站住。

　“你中午又沒吃飯?”少女湊近輕輕嗅了嗅。

　他的衣服上沒有食堂的味道。

　“嗯，不餓。”男生話音才剛落下。

　肚子就傳出一聲嗚咽。

　“哼。”少女輕哼一聲，從身後打開保溫桶，又將裡面平放著的一個精致的小瓷碗給取出。

　將小瓷碗放在男生桌上，攤開小手。

　紅豆粥還散發著熱氣，濃鬱的米香與豆子的清香伴隨著一絲絲甜蜜的香氣飄散而出。

　“喏，我今天中午沒事做，就隨便煮了點粥，你看看要不要吃，不吃就倒了也行，我無所謂的。反正也只是試驗品，本來也打算倒掉。”少女閉眼扭頭，嘴上毫不在意。

　但她的臉頰卻微微泛紅，蔓延至耳根。

　片刻後，又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打量著男生的動作。

　男生盯著面前的紅豆粥，又抬頭看了看少女。

　“你這粥沒毒吧。”

　“開什麽玩笑！食材我都選的最好的！大火……不對，小火慢熬，怎麽可能會有毒。不信我試吃一口給你看。”

　少女剛湊過來想拿起杓子。

　卻見男生舀起一杓紅豆粥，直接塞入了她嘴裡，“那你先試試，我怕有毒。”

　登時，少女一雙星眸不可思議般的瞪大。

　俏臉兒迅速漲紅成一片。

　還未來得及說話。

　又聽男生道。

　“我明天就要走了。”

　“啊?”

　“轉校。”

　“怎麽這樣……”少女呆滯的盯著男生面無表情的臉，眼眸深深顫動。

　眼淚無意識的奪眶而出。

　“你怎麽哭了?”男生抬頭。

　“啊……啊哈哈，粥太燙了呀。真是的，都把我燙哭了……”

　一定是粥太燙了呀。

　不然怎麽會掉眼淚呢。

　“攤開雙手

　耳朵都紅透

　你說尋常卻要走

　《相思》詩一首

　早就背熟

　為何難開口

　相思熬成了紅豆

　你喂我入口

　滾燙的溫柔

　烙印在心頭

　我一生的春與秋

　從此都覆水難收。”

　……

　“馬上就要開校慶了，咱們班是全體詩朗誦，之前讓你們回去準備的怎麽樣了?這首詩難度一點都不大，但卻還總是有同學背錯字，紅豆是生南國，春天是發幾枝，不要把‘生’跟‘發’的順序弄錯了。”

　上課鈴聲響起後，老師輕輕推了推眼鏡框，目光在台下的同學中掃射。

　而後，他看見了靠窗的少女，正單手托腮，呆呆的望著窗外出神。

　不由，皺了皺眉，輕輕敲了敲講桌。

　“許同學，你上來背一下。”

　少女愣神，片刻後才緩步走上講台。

　望著班上同學的表情。

　她櫻唇顫動，躊躇片刻後才緩聲開口。

　“相思，唐，王維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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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君多采擷

　此物……此物……”

　她的聲音忽然哽咽，視線情不自禁飄忽向門外。

　在視線的盡頭中，一個身穿白襯衫的男生，抱著書本，背著單肩包。

　在朦朧的細雨中，他的背影愈走愈遠。

　“吟到“此物相思”後

　哽咽封了喉

　從故事開頭

　結局已寫就

　等得年年紅豆熟

　卻等不來故人

　如舊。”

　……

　大開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則交通事故的通報。

　電腦旁，女孩趴伏在桌上，削瘦的香肩撲簌顫抖。

　小聲的啜泣在漸漸中，終於還是轉成了大聲的慟哭。

　“相思熬成了傷口

　愈合要多久

　怕只怕一生

　尚嫌還不夠

　橋上走馬橋下流

　誰仍在往事逗留

　吟到‘詩書萬卷後’

　卻偏愛一首……”許雅歌緩緩收回了思緒，卻發現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

　街邊來往的路人，在偶然間抬頭與她對視時，都會詫異的多看上幾眼。

　但很快卻又搖著頭，歎息一聲，匆匆擦肩而過。

　她無視了路人們的神色， 紅潤的唇瓣再次輕輕啟封，喃喃自言著。

　“歌詞，還差最後一段……”

　“就用，那一首詩吧。”

　就用她最愛的那首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此物……”

　“最相思。”忽然，一道溫柔的男聲從她的背後響起。

　許雅歌嬌軀輕輕一顫。

　旋即猛地睜大眼睛，飛也似的轉過頭去。

　在她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裡，站著一位男生。

　留著一頭齊眉的碎發。

　目光柔和的對她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