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和薛霖走在回聊城的路上。
薛霖什麽話也沒有說,腦海裡浮現出父親寧死不屈的樣子。
如果父親當初不挺身而出,如果父親處處委曲求全,也許一家人能夠一直生活在一起。
但是那樣的父親自己會愛戴嗎?那樣的一家人自己會喜歡嗎?
他不知道。
不過現在在他心裡已沒有絲毫對父親的怨恨,有的只是敬佩。
想起父親,他就又想起母親和弟弟。
刀疤的同夥在刀疤倒下的一刻,就被飛虎寨的人亂刀砍死,母親和弟弟的消息已無處查詢。
“他們應該在某個地方平靜地生活著吧。”薛霖安慰自己。
白錦也沒有說話。
他沒有帶馬向北回去,馬向北在知道自己被騙的那一刻,就已經將自己關進了牢房。
他的牢房就是他的心牢,比衙門的牢房更殘酷,更折磨人。
他本是有位的青年,兄長又是邊境的軍官,正因為此他才輕信了別人的讒言,誤以為孫家是塞外的間諜。
當孫家婦孺嬰孩也血濺當場的時候,他心中已然明了。
那些被他帶到飛虎寨的人,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在聊城多多少少和孫家有些關聯的人。
他沒有告訴這些人他就是凶手之一,他也沒有告訴這些人凶手都有誰,他隻想讓他們遠離是非,安安靜靜的生活。
而這個不能說的秘密,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也許死亡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活著才痛苦。
一想到活著的痛苦,白錦就深深地皺起了眉。
該如何給陶依依解釋她敬佩的父親就是當年的凶手之一?她肯定接受不了。
他也想不通作為城主的陶行禮為何要參與到這樣一件案子中。
“為什麽?哈哈哈......”陶行禮一陣苦笑,望著白錦說道:“你知道我剛來聊城的時候有多難嗎?聊城雖然不大,但住的都是非富即貴。
你隨便在街道上碰到一個穿著像樣點的,都有可能是從軍營裡退下來的。以當時城主府這幾個老弱病殘,我見了誰不得點頭哈腰的。”
陶行禮似在追憶往事,接著說道:“我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他們依靠我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就是恐懼。只有他們心生恐懼,他們才會想到我,才會依靠我。
最大的恐懼莫過於對死亡的恐懼。所以有人遞給我孫家通敵賣國的證據時,我雖然知道漏洞百出,依舊欣然接受了。”
“你這樣做未免太過無恥。”白錦氣憤道。
“無恥?你看看聊城現在,從一個可有可無的小鎮壯大到能與烏爾城比肩的存在。你再看看聊城百姓,個個安居樂業。
你再看看聊城城外,良田無數,果園成片。難道這些不都是我的功勞嗎?沒有我他們哪有今天?沒有我聊城哪有今天。沒有我,哪有你白錦的今日?”
陶行禮高聲說道:“要不是依依對你情有獨鍾,我也不會調動聊城如此多的資源供你驅使,成就你的俠名。我做了如此之多,難道還抵消不了我那一點點錯誤嗎?微不足道的犧牲算得了什麽?”
“聊城不是你一個人的聊城,誰生誰死也由不得你一人說了算,是非功過自有王法。”白錦沉聲說道。
陶依依站在門外,看了眼旁邊哽咽的母親,心中明白母親原來也是知道的。
眼淚瞬間填滿她的臉頰,她轉身向外跑去。“依依!”陶母叫喊著追了過去。
陶行禮眼神一陣撲朔,“噌”地抽出佩劍,一步步走近白錦。
他突然將劍橫在自己的脖頸上,說道:“你以後要照顧好依依。”
白錦大驚,飛身向前抓向他的手腕。
陶行禮手腕一抖,劍尖指向撲來的白錦,嘴角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容。
白錦匆忙中穩住身形,卻已來不及,眼看著劍尖刺進他的胸膛,一瞬間百感交集。
讓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是,此時他腦海裡全是陶依依。
劍尖隻刺進分毫,卻沒有接著刺進來。
陶行禮露出不甘的眼神,望著插進自己咽喉的利劍,還有握劍的薛霖,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後退幾步摔倒在地。
白錦一身冷汗,他愣愣地站著。
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他也沒有想到臨死前是這種感覺,他更沒有想到陶依依原來對他是如此重要。
“白大哥?”薛霖見白錦沒有動,輕輕喚了一聲。
白錦一個激靈醒轉過來,他沒來得及招呼薛霖,飛身衝出門外去尋陶依依了。
陶依依很迷茫。
她本是個玩世不恭的人,但她的白大哥嫉惡如仇,她也就嫉惡如仇了;她本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但她的白大哥是個有原則的人,她也就變成有原則的人了;她本是無所畏懼的人,但現在她很害怕。
從她十二歲白錦救了她那時起,她就已經芳心暗許。
無論他讓她等多久,她都會等;無論他要走多遠,她也會陪著他。但是現在她敬重的白大哥殺了他父親,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一隻手輕輕地搭在陶依依的肩膀,說道:“以後你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陶依依終於控制不住,轉身撲進白錦的懷裡,“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猶如當年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那般。
薛霖已經和老張、陸六將貨物購置完畢,此時正準備出發回東來客棧。
白錦陪薛霖出得城來,說道:“兄弟回去後稍安勿躁,等我把這裡安排一下就去與你匯合。”
薛霖望了眼遠處歸心似箭的二人,回過頭說道:“白大哥放心,那白玉虎心狠手辣,武功又強,我一個人是鬥不過他的,定然等著白大哥來了再做計較。”
白錦聽了才放下心來,又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之類的話語,兩人才告別。
薛霖縱馬追上老張陸六二人。
陸六吼道:“你倒是快點的,再遇上綠松林那夥強人,小命就玩完了。唉?你的胡子呢?”說著兩人割了些馬鬃硬是給薛霖粘了一臉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