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貴倒沒有打算留薛霖一輩子。
閑暇時,他也會問薛霖:“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薛霖總是回答他:“我要陪你一輩子。”
福貴慈愛地看著他:“鳥兒總有長大的一天。”
“老鷹飛得再高,也總要回家啊!”薛霖回道。
“那你想不想你的父母?”福貴忍不住問道。
薛霖黯然良久:“我已經記不清他們長什麽樣了。”
福貴有些後悔自己說得話,“吧嗒、吧嗒”自顧自的抽了幾口煙,不再言語了。
情感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東西?他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搞明白。
那些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總是揮之不去,而且時不時地出來折騰一下,讓他心緒不寧。
但最終為什麽還是回到了他兒時的地方?他也說不清楚,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薛霖見掌櫃的不再言語,也識趣的沒再說話。
他透過掌櫃忽明忽暗的煙火望向遠處的深山,還有那明亮又有些陰冷的圓月,不知在想些什麽......
桃花村位於半月城以西四十裡,是半月城周圍大大小小幾十個村落裡最有名的一個。
半月城因城中有個湖,形似半月而得名,但讓半月城成名的卻不是這半月湖,而是桃花酒。
半月城的桃花酒甘甜醇香,遠近聞名。
而半月城最有名的桃花酒正是出自這桃花村,桃花村就有名的桃花酒又是出自村東“桃仙居”。
桃仙居的老板叫趙半山,因一生嗜酒如命,又常以酒仙自居,人人皆稱趙半仙。
趙半仙不但愛喝酒,還愛造酒,但造酒的技術很一般,常常趴在酒缸旁品酒,品著品著就睡著了。
一日朦朧間看見天女下凡,向酒缸中撒入無數花瓣,醒來時沒看到仙女,卻看到女兒趙月兒在酒缸邊玩耍,還說這些花瓣好像一艘艘小船。
趙月兒看他醒來,趕忙說道:“爹爹,娘喊你吃飯,我玩的興起竟忘了。”
趙半仙沒有責怪女兒,抱起她親了親,說道:“走,去吃飯。”
第二天趙半仙再去品酒時,發現今天的酒出奇的好。他認為這是得到了桃花仙子的指點,便將自己的酒坊起名“桃仙居”。
當然這都是他自己給旁人說的,旁人也知道這是要封了討要酒方的嘴。
盡管如此,隨著桃花酒的名氣越來越大,半月城周圍桃花酒的作坊卻如雨後春筍般,一下冒出了上百家。
人人皆稱夢見桃花仙子往自家酒缸裡撒花瓣,搞得趙半仙哭笑不得。
沒多久趙半仙又得一兒子,取名趙小山。趙半仙甚是喜愛,常怪他娘太過溺愛。
趙小山能吃能睡,一眨眼二十來歲了,桃仙居也做成了遠近聞名的老字號。
趙半仙有心讓兒子繼承自己的手藝,但這小子打小就不好這個。隔三差五的偷些酒出去,到半月城裡和他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趙半仙說不了,打不動,隻好由他去了。可伶這趙氏心慮成疾,撒手人寰。
趙氏的葬禮這逆子都沒回來,趙半仙徹底涼了心。好在膝下還有一女兒甚是聽話。
趙月兒打小愛在酒坊裡玩耍,和一個叫薛炎的小廝玩得甚好。後來年齡漸長,兩人芳心暗許。
趙半仙自是都看在眼裡,見這薛炎穩重踏實又肯吃苦,便多指點一些。
兩個有情人終成了眷屬,薛炎也當了上門女婿。不久他們的第一個兒子薛霖也出生了。
趙月兒她娘走了沒幾年,趙半仙也不行了。
臨死前他將女兒、女婿喚到身邊,顫顫巍巍的遞給他們一個盒子,說道:“咱家造酒的配方和注意的事項都在這個盒子裡,霖兒是個機靈的孩子,可別慣壞了......這配方你倆可看好了,千萬別讓小山那畜生得了去......”
沒多久趙半仙就死了。
趙半仙的葬禮很是隆重,趙小山想不知道都難。
出乎意料的是,出殯當天趙小山披麻戴孝的跑來,哭得死去活來的,讓趙月兒和薛炎不禁生了提防之心。
回頭一想,畢竟是他親爹,也算正常。
趙半山去世後,趙小山像換了性子,隔三差五地提些點心回來看他姐。
“這是喜福軒的糕點,又軟又香,姐你懷著身子呢,多吃點。來,霖兒也吃些。”說完也不提其他事就走了。
偶爾也會和薛炎喝點酒,聊會天,也都是些雜七雜八的日常瑣事。
趙月兒見弟弟明了事理,也甚是欣慰,給爹娘燒了柱香保一家人平安。
有一天桃花村來了一對逃難的父女,卻無人收留。路過桃仙居時老頭體力不支暈倒在了門外,那女兒爬在老頭身上哭的淒慘。
趙月兒胎動煩躁,聽了一會兒便喚人叫了進來。那老頭灌了些米湯醒轉了過來,女兒猶自嚶嚶嗚嗚的哭著。
趙月兒看兩人可憐,留了下來,讓在酒坊做些零碎活兒,一口飯總是有的, 也算為胎中的嬰兒積點德行。
兩人感恩戴德的下去了。
不多時趙小山進來了,問道:“姐,怎麽這等事還要你來做,我姐夫呢?”
“無妨,我離臨盆還有些日子。”趙月兒半躺著說道。
“那我找我姐夫去了。”趙小山也沒想多待。
“別再喝酒了,昨個才喝過,今個又喝?”趙月兒望著趙小山的背影,有氣無力地說道,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
過了幾天趙小山又來找薛炎喝酒,薛炎本不想喝,怎奈不想駁了妻子的顏面,便說道:“也不出去了,就在這酒坊裡擺張桌,叫廚房裡炒兩菜就是。”
“如此也好,說是自個的家,我還沒好好打量過這酒坊呢。”趙小山陪笑道。
那趙小山雖然沒學得他爹的造酒術,但這酒量卻比他爹還好。
酒過三巡,薛炎漸漸醉了,嚷嚷著要回房休息。
趙小山也沒多攔,扶著姐夫回了房獨自離去。
第二天一早薛炎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外面吵吵嚷嚷,便出來問道:“什麽事大驚小怪的?不是告訴過你們,霖他娘臨盆在即需要休息嗎?”
有夥計趕忙過來,說道:“那新來的老頭昨夜掉進酒缸裡淹死了。”
薛炎酒醒了大半,人命關天不敢馬虎,趕忙招呼人將老頭抬過來,發現已死多時。
薛炎報了官,雖然這事並不尋常,但也非無先例可循。
大體是捕頭過來查看一番,仵作驗個屍,給家屬賠償點銀兩就是了。誰知那老頭的女兒卻一口咬定,是薛炎溺死了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