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凡的臉色變了。
他抬起那隻手,修長的五指快速劃過海水,細密的白色氣泡穿梭在每個指縫間。
可敖凡的動作並沒有扯斷這根紅色的,如輕紗一般的“絲帶”。
血液融合在海水中,時而擴散,時而凝聚,它絲絲縷縷地從傷口中溢了出來,親切地纏繞在敖凡的手指上,試圖傳遞著同源的氣息。
敖凡喉嚨動了動。
他朝著阿無湊近了幾分,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蒼白小臉,她的五官很柔和,每一個弧度都像是老天爺精心描繪過似的,看起來很親切,很想伸手去溫柔地撫摸。
敖凡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他再次垂下腦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從身上扯下一塊白布纏在了阿無的小腿上,裹了兩層。
“人不大,血挺多……”
敖凡忍不住小聲說了句。
“父王,這姑娘為什麽看起來這麽虛弱,她身上好像沒什麽特別重的傷?”
敖廣聞言看了過來,微微歎了口氣。
“這姑娘半人半龍,體內生不出龍珠,本來也就比人類多個四五百年的壽命。”
“但是……看這樣子她之前應該是誤吞過一枚龍珠,那龍珠刺激了她體內的龍血,導致她又變成了一隻龍類。”
“她現在體內沒有龍珠,應該是因為身體排異給吐出來了,那龍珠與她並不匹配。”
“所以,她後面會怎麽樣?”
敖凡的聲音有些沉悶。
敖廣惋惜地看向阿無:“估摸著,這姑娘也就兩三年的活頭了,除非她體內能生出一枚和自身匹配的龍珠。”
“可兩三年的時間哪裡夠?”
“就算再給她個兩三百年也不行啊,半人半龍又怎麽能正常生出龍珠呢?”
“除非……”
敖廣將雙手抱在胸前,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除非什麽?”
敖凡的眼中浮現光彩。
“除非能先搞清楚這姑娘的龍血是誰給的,我派人去找那小兄弟了,他應該知道。”
聽到這裡,敖凡的腦海中出現了沈尋的面孔。
是啊,自己想問的事情去問問那小兄弟不就行了。
敖凡的臉上總算比剛剛多了些神采,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門口那邊走了過去,此時外面的紅色珊瑚礁中並沒有人影出現。
敖凡坐在台階上,忍不住低頭打量了起來自己的左手,小手指上此刻還殘留著那血液的余溫,他左右看了看,眼前總是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敖凡閉上雙眼,手指揉了揉眉心,心中卻依舊平靜不下來。
無奈之下,敖凡只能將目光看向別處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抬頭望了眼上面的景象,碧藍色的海洋裡始終亮堂堂的,越往上卻越顯得陰暗,魚兒遊得很低,海面上像是籠罩著巨大的陰影。
陰影?
敖凡不禁眯起了雙眼,他緩緩地站了起來,似乎想看清海面上的陰影是什麽,就在這時,紅色的珊瑚礁中有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那是跑去找沈尋的侍衛,但侍衛此刻的身邊並沒有別人。
“報!”
“三太子和西海的小公主帶著那人類去海市了,說是要將竊走了寶物的妖怪給抓回來!”
侍衛氣喘籲籲地開口。
敖廣聽後瞬間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西海龍王敖閏則有些急切地走出了宮殿,來到了那名侍衛面前:“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大概兩個時辰前!”
“二弟,不用太擔心,海市沒什麽危險,估摸著他們去追竊賊是假,想到海市逛逛才是真,讓人趕快去把他們喊回來就行。”
敖廣知道敖閏的小女兒也在其中,他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氣憤,況且生氣也沒有用,把人帶回來才是當務之急。
……
沈尋跟在前方兩個小龍人身後,表情逐漸失去了耐心。
他打量著周圍,這並不是自己來時走的那條路,按照道理來說,現在走的應該是龍宮通往外面的主通道。
四周遊蕩的海洋生物很少,大部分都縮進了礁石裡面,盡管周圍的海水透亮,可沈尋還是感覺陰沉沉的,就好像在明亮的蔚藍色上蒙了一層陰翳,給人一種沉悶的感覺。
沈尋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太好的直覺。
似乎是看沈尋興致不高地跟在後面,敖丙再次強調了一遍此去的目的。
“想到這裡我就來氣,那些賊子竟然敢偷我們東海龍宮內的寶物,看我東海龍宮三太子怎麽去教訓他們!”
“三哥好厲害……”
“不過在海市真的能見到許多龍宮沒有的小玩意嗎?”
西海小公主興趣很大。
敖丙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這不就帶你去看看了嘛,我們龍族的身份在那可是很受尊敬的。”
沈尋有些無語,不過就是想讓自己引路去海市玩罷了,說什麽抓捕竊賊……
在出發的時候他向敖丙詢問了鳳仙郡為何不下雨一事,敖丙了解不多,只知道龍王是想讓鳳仙郡的淡水湖泊乾涸,讓海市暴露在空氣中。
這就讓沈尋百思不得其解了,海市暴露在空氣中,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讓不善水性的妖怪和普通人類也能進入其中,可這麽做的原因是為了什麽?
莫非龍王想吸引更多的人來,從而得到種類各式各樣的寶物嗎?
懷著這種疑惑,他準備跟著兩個小龍人去海市再探個究竟,也許之前漏掉了一些重要信息也說不定。
出了龍宮之後,沈尋帶著兩個小龍人跟隨著自己記憶中的路線,朝著鳳仙郡的海市走去。
海市是不屬於龍宮之人進入龍宮的唯一途徑。
而鳳仙郡作為唯一一處向外界公開的通道,卻讓龍王“好心”地給了半年的無雨期,如果說只是為了讓更多的人進入鳳仙郡的海市,所以才半年沒有下雨……
這未必也太荒唐了,敖廣的心胸不可能如此狹隘。
沈尋邊走邊思索著,總覺得自己思考問題的角度出了問題。
水是連接外界和龍宮的介質,龍王斷了水,外界的人想要進去龍宮只能通過使者的引導才能進去。
這是一種限制行為。
突然,沈尋眉頭一跳。
龍王意在阻斷外界進入龍宮的通道,而且是唯一一個被外人所知的通道……
為此還半年不下雨,所以……
半年前,有足以威脅到東海龍宮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鳳仙郡!
沈尋蹙起眉頭,改變角度後讓他產生了這樣一個恐怖的猜測,與此同時,他不禁聯想到了自己剛來到鳳仙郡時見到的景象,從天上飛過的巨大的黑影。
難道是它?
“就在這嗎?”
敖丙與西海的小公主停下了腳步,他們好奇地望著正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的區域。
那裡像是一面粗面的鏡子,明明水是透明的,卻看不見下方的場景。
沈尋點頭:“我們當時就是從這裡進到龍宮的,下面就是海市。”
他說到這裡笑了笑:“估計下面已經有很多人在盯著我們看了,從下面往上看可是一清二楚。”
聽到這裡,兩個小龍人激動之余又有些拘謹,似乎是覺得這種被人注視,自己卻什麽也看不到的情況尷尬極了。
“我們快下去吧!”
西海小公主開心地鼓著掌。
“下面好像有一層結界,得需要你們率先經過才能打開。”沈尋解釋著。
敖丙期待地點頭,他朝著西海小公主伸出手掌,二人牽著手朝著前面走去,雙腳很快陷入了那片波光粼粼的區域。
看見他們的身子下沉地沒了影,沈尋不清楚這通道的“冷卻時間”有多久,他沒敢耽誤,連忙跟在後面跳了進去。
身體像是穿過一層帶著阻力的薄膜,一股水柱很自然地包裹著沈尋朝下下方延伸,像是縮小版的觀光電梯。
將腦袋從海洋中探出來後,沈尋晃了晃腦袋,撇去眼前的白沫。
可是突然,皮膚表面瞬間傳來一陣強烈的針刺感,太陽穴猛烈跳動,汗毛根根繃緊,沈尋立即睜開雙眼,這是危險到來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