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宣歷十年三月十七,卯時。春雨貴如油,卻也惹人愁。薛定山所部經過五天的行軍,終於抵達了劍門雄城之外。軍士們渾身濕噠噠在雨中哆嗦,他這個大將軍也不好受。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情況緊急,若是不速速取了劍門城,等費安所部一到可就大事不妙。煙雨中的劍門城城門洞開,可城牆上卻連一個守軍的影子都沒有。薛定山皺起了眉頭,派了一名親衛上前查看。這名親衛打馬跑了出去,距離劍門城越來越近,他勒住了韁繩,仔細的向城樓看去,然後豁然張大了嘴巴,仿佛看見了不可思議之事。他的心嘭嘭的亂跳,忽然間覺得渾身冰涼——不是因為這冷雨,而是因為那洞開的城門上豎著的一隻高高的旗杆。他一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戰馬向前狂奔,他站在了城門外僅僅百米距離。洞開的城門口沒有守軍,樓台上更是鬼影子都沒有一個,而他的視線又一次落在了這旗杆之上,旗杆上掛著不是旗幟,而是一個人頭!那人頭的萬千青絲披散著,卻依然能夠看清那一張臉。那是一張花臉,臉上原本塗抹的大紅胭脂被這春雨給淋濕,雨珠兒順著臉頰流下,於是那張臉上就出現了一條條的紅白相間的紋路,甚是恐怖。他確認了這張臉,心裡愈發驚恐,他調轉了馬頭,飛快的跑回了中軍。“報大、大將軍,夫人、夫人……”薛定山眉間一蹙,“夫人怎麽了?”“大將軍,請隨末將前來,末將不敢亂言。”薛定山心裡一沉,又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席花所部在後面,按照時間算,此刻恐怕也才剛剛抵達七盤關。虞春秋的隊伍在更後面,沒可能追著席花,那這親衛所言又是何事?他帶領著三千親衛來到了城門之下。就著這霏霏細雨抬頭望了上去……他的心徐徐提了起來,那雙眼卻眯得越來越小。他突然發出了一聲大吼:“登樓,給老子把那旗杆砍下來,本將軍要仔細看看!”三千親衛衝入了那空蕩蕩的城門,登上了城樓,砍倒了旗杆,然後捧著一顆腦袋送到了薛定山的面前。薛定山的手在劇烈的顫抖。他捧著這顆頭顱仔仔細細的看著,然後伸出一隻手將散落的頭髮捋到了耳後,又摸了摸這張臉,臉上的胭脂盡去,他突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吼:“啊……!”“攻城!裡面所有人,全部殺光!”大軍轟然而動,喊殺之聲響徹天際!這是一處空城,以薛定山之能本應該有諸多懷疑,可現在他卻什麽都沒有去想。這是席花的腦袋無疑,萬惡的賊子,他們殺了席花,還將席花的腦袋懸掛於城門之上,受這春雨風寒之苦,老子要把你們碎屍萬段!薛定山滿眼赤紅,他一刀割下一片衣袂,將席花的腦袋仔細的包了起來,綁在了背上。“夫人,本將軍定要為你報仇!”“屠城三日,不留一個活口!”他狀若癲狂,發出了野獸般的嘶吼。他長刀一揮,打馬衝入了劍門城。他此刻並不知道這座城當真是空無一人,不,這座城裡還有一個人,她是蘇蘇,此刻她正坐在一家酒樓裡,獨自喝著酒,吃著親手炒的菜。…………七盤關事畢,彭於燕將三千山地師留在了七盤關,並讓斥候快馬向虞春秋送去了消息。霍淮謹原本是想回鎮西王府,帶上王府的親兵與薛定山一戰為父親報仇,可傅小官的一席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薛定山將死,他沒機會帶兵與薛定山一戰。所以他去了白水潭,那裡有費安的四十萬大軍,他拿著傅小官的手書,要親自帶領十萬大軍參戰。傅小官帶著徐新顏和彭於燕離開了七盤關,往劍門而行。
“以薛定山之能,那一座空城他肯定不會輕易進去。”“所以我作了兩手準備,第一是將席花的頭顱掛在劍門城的門樓上,薛定山受了這刺激,恐怕不會想那麽多就會徑直殺進去。第二我讓蘇墨所部攔在了懷安道,薛定山若是依然理智,他不敢進那空城,那就只有往懷安道而去。蘇墨能夠拖住薛定山的大軍,當費安所部趕來,就是薛賊的末日。”“這麽說,虞大將軍趕到,連湯都喝不到一口了?”傅小官嘿嘿一笑,“打仗這種破事,我倒是覺得沒遇見更好。”細雨悠悠,灑落在傅小官的身上,他深吸了一口這山野間清新的空氣,頗有興致的吟詩一首:“又是一年春來到,春漫枝頭鳥兒叫,雨落枝頭桃花紅,萬物更新山花俏。”“活著,比什麽都好!”彭於燕轉頭瞥了他一眼,“大才子這是有感而發了?”“多少有些,上京城原本有六大門閥。去歲時候去了兩家,今朝……恐怕會死很多人啊!何苦呢?何必呢?”彭於燕沉默了下來,薛定山反,薛家自然跟著遭殃。席花本受到陛下之信任,而她卻辜負了陛下之重托,席家恐怕也難逃其禍。上京六大門閥,曾經興旺發達,可轉眼之間,就只剩下了燕閥和秦閥,當真是世事難料,當真是過眼雲煙。彭於燕不知道秦會之和四皇子之間還有隱情,若是抓住了四皇子虞問書,就連秦閥也將覆滅。只會剩下一個燕閥。卻崛起了一個傅閥!當然,傅小官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那傅府是傅閥的,因為閥這個字,他覺得不太吉祥。“四皇子這廝一跑,可還真不容易逮住了,不過而今他恐怕如喪家之犬,你瞧瞧,好好的謹親王不當,偏偏要搞出這破事,吃飽了撐的!”“他恐怕會回西戎。”傅小官沉吟片刻,沒有回答。“薛賊覆滅之後你就回上京?”彭於燕問了一句。傅小官卻搖了搖頭,“出都出來了,順便去把拜月教給擼了,省得麻煩。”徐新顏微微一怔,緩緩的低下了頭——他要去打拜月教了,我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