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幫爺們要說唱歌有多好聽,這顯然不太可能。可偏偏這歌聲卻吸引了劍門城裡許多的將士,因為這是他們熟悉的歌曲。西部邊軍猛虎營的千夫長竇寇此刻正在一處酒樓改成的飯堂裡和自己的部下吃飯,這歌聲隨著夜色的風飄到了他們的耳朵裡。竇寇一怔,握著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眉間微蹙,過了數息不動聲色的繼續吃飯。他來自楚地的丹陽,他手下的數千名猛虎軍戰士基本都來自於丹陽、鄀都、陳都以及壽春等地。而事實上,這十五萬大軍中,有至少十萬人,都是來自曾經的楚地。所謂楚地,這是前朝的稱呼,它曾經的范圍極大,而今分屬於虞朝的數個道。偌大的楚地被分割開來,但千年下來的文化傳承卻沒多少變化,流傳而今的《楚辭》便是楚文化的見證,而楚歌多來自於楚辭。現在城外正在唱的那歌叫《雞鳴歌》:東方欲明星爛爛,汝南晨雞登壇喚。曲終漏盡嚴具陳,月沒星稀天下旦。千門萬戶遞魚鑰,宮中城上飛烏鵲。……這酒樓裡陡然安靜。竇寇抬眼掃了一下,坐在這一層樓裡吃飯的數百個士兵此刻都怔怔的望向了歌聲傳來的方向。他濃眉一抬,虎眼一瞪,大聲的吼了一嗓子:“吃飯!”所有士兵頓時低下頭來繼續吃飯,可竇寇的濃眉卻皺了起來,因為這些士兵們吃飯的動作居然像女人繡花一樣。這群丘八以往可不是這般模樣,要壞事,可得多長個心眼兒!竇寇收回了視線,沒再去看這些士兵們,他也扒拉著飯菜,渾然沒有注意自己的動作也比以往柔軟了很多。距離北城門更近的車騎營同樣在用飯,當那歌聲響起時候,車騎營的數千戰士居然站了起來,車騎營千夫長章正東僅僅是抬頭看了一眼,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面色變得有些嚴峻。這一夜,費安所部數萬人,在劍門城下唱歌唱到了亥時,劍門城裡十五萬大軍都聽到了那歌聲。十萬楚地士兵各有反應,其中以雄鷹營的反應最為強烈,因為今日大將軍在城樓上拔劍斬殺的十二名士兵就是雄鷹營的戰士!雄鷹營全營三千八百人,其中足足三千人來自鄀都,而恰巧薛定山殺的那十二個士兵也來自鄀都。他們在數年的相處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團體,都是老鄉,同為袍澤,但今日那十二個兄弟卻平白無故的死了!他們本來就充滿了憤懣,跟隨大將軍數年,而今大將軍起事,從西邊一路殺來,兄弟們或許心有不願,卻依然一路相隨。可今日大家不過說了幾句玩笑話,大將軍居然就把他們殺了!“依我看,大將軍死了夫人,而今再被困於這劍門城,怕是瘋了!”“雷大炮,你特麽別說胡話!”“頭兒,你真覺得我特麽說的是胡話?小澤、麅子你們特麽說說看我是不是說的胡話?”雷大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手裡的刀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然後一屁股也坐在了桌子上,“老子就是心裡不爽,死在敵人的手裡那叫命,死在自己的大將軍手裡,這特麽算什麽?”“大炮,你特麽閉住!”雄鷹營千夫長王風一聲低吼,“老子心裡也不舒服!”“那你說怎麽辦?聽著這歌老子心裡難受,這破仗老子不想打了,老子要回家!”“你特麽給老子冷靜一點!”王風左右看了看,“小澤,把門關上。”“我知道兄弟們心裡難受,老子當初把你們從鄀都帶出來,想的是大家能夠建功立業,就算博不到封妻蔭子,等退役了至少也能弄到一筆足以渡過後半輩子的錢財。但現在形勢出了這狀況,我特麽也不想啊!”他頓了頓,“現在你們給老子聽好了,話不要亂說,
事也特麽被莽著去幹!”王風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聲音愈發低沉,“再等等,莫要問我為什麽,叫兄弟們都不要輕舉妄動,切記!”薛定山第一次帶領著親衛巡了夜。這一夜什麽都沒有發生,而這一夜,他徹夜難眠。…………這一夜,在距離劍門城兩百余裡的一處土地廟裡,卻發生了一件事。傅小官三人於戌時來到了這處荒廢的土地廟。夜太黑,路難行,還有淒風冷雨, 傅小官又不急,所以就決定在這歇息一晚,待明兒天明再上路。篝火在這廟裡升起,熊熊火光照亮了這頹敗的小廟,可憐的土地公公曾經的金身早已不見,露出了本體泥雕木塑的模樣兒。雕像前的香案倒是還在,只是沉積了許多灰塵,而那香爐裡,還插著一柱早已熄滅甚至已經褪色了的半截清香。傅小官初略的打量了一下,坐在了篝火前,烘烤著潤濕的衣裳。徐新顏打理出了兩隻野兔,架在這篝火上頗為熟練的烤著。她這時已經取下了面巾,露出了那張驚豔的臉。彭於燕此刻就正看著那張臉,然後又看了看傅小官,心想這小子娶了上京三美,出來打仗身邊居然還帶著這麽一個漂亮的美人兒……難不成這小子還敢養小的?所以她忽然問了一句:“你和問筠她們成親已經有些時日了,她們可有了身孕?”“問筠有了,大致六七月生產。”“哦……到時記得給我們來個信。”傅小官嘿嘿一笑,“你可是問筠的嫂子,這紅禮可……”可字之後沒有說完。徐新顏忽然抬頭,拔地而起,手中長劍陡然刺了出去。一陣塵土灑下,傅小官抬眼一看,頭頂上破了一個洞,那洞裡探出了一把劍!“鏘鏘鏘……!”劇烈的金鐵交鳴聲響起,劍氣縱橫四方,那洞越來越大,眼見著這廟頂就塌了。傅小官取出了槍,彭於燕握住了刀,二人衝出了廟門,彭於燕卻沒有飛起,她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前,看向了屋頂上的打鬥。一個如夜梟般的聲音忽然響起:“嘎嘎嘎……童顏,你這賤人!你果然背叛了拜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