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末,蝶儀宮秀春閣裡只剩下虞問筠和傅小官二人,尚貴妃拿著那首詩回了宮,說需要小憩。傅小官和虞問筠正在眉來眼去郎情妾意,卻見那曾經站在承天大殿上的公公一路小跑而來。“傅公子,陛下召見,請隨老奴去禦書房。”虞問筠嘟起嘴兒瞪了賈公公一眼,賈公公連忙一笑,躬身道:“九公主殿下恕罪,這真是陛下的意思。”“哼!”虞問筠看向了傅小官,低聲說道:“我去書蘭那裡一下,晚點再去找你。”傅小官隨著賈公公來到了禦書房,還未曾進門,裡面便傳來了爭吵聲。“陛下,微臣以為不可,千年以降,所謂賑災當然是朝廷拿出錢糧物資免費發放給災民,現在出現的問題並不是賑災方式出了問題,而是賑災的人出了問題。此次陛下巡查十三道之意不就是如此嗎?將這些查出來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再派出新的官員上任,有此前車之鑒,微臣以為這種事情便可以杜絕。”“臣認為寧太傅所言有理,這賑災之本意就是惠及災民,讓他們不至於受那顛沛流離之苦。如是按照傅小官這個法子,豈不是變成了朝廷向那災民賣糧?那些災民會怎麽看?別的國家會怎麽看?他們豈不是以為我虞朝借著這災情魚肉災民?”“也不能全盤否定,這方略中提及到的災後處理還有很有道理的,特別是屍首集中焚燒,雖然不是很人道,但這樣做確實可以有效避免瘟疫的流行,猶記得泰和三十九年,也是黃河兩道水災,據災後統計,因水災死亡之人四萬兩千余,但水災之後所爆發的瘟疫卻足足死亡了十二萬三千余人,而今想來,應該就是那些屍首未曾及時處理之故。”“……”皇帝虞胤坐在龍椅上腦子有點疼,座下的五人,一個太傅寧伐春,一個戶部尚書董康平,都明確的表示了此策不通。本來他還指望宰相燕北溪,可這燕北溪卻如泥鰍一樣的滑溜。好一個也不能全盤否定,這特麽的已經把這方略給全盤否定了,提出個無關痛癢的災後處理這一條,朕也知道災後處理很重要啊,但是災後處理並沒有賑災這麽麻煩好不好?費邦是兵部尚書,燕師道是樞密院樞密使,這二人主管軍事,是準備讓他們瞧瞧那篇以何為戰的策論的,此刻討論的是賑災,這二人估計是不會說話的。他的視線往外面看去,心裡一喜,這傅小官可算是來了。“小民參見皇上!”傅小官正要跪拜,皇上卻說道:“來來來,無須多禮,這方略是你所作,你現在就給他們解解惑。”皇帝把這破事兒一扔,靠著龍椅看起戲來。傅小官抱拳團團作了揖,一臉笑意:“小民從鄉下來的,不懂這大地方的規矩,若是小民有不是之處,還請各位大人海涵。”說完他往中場一站,又道:“諸位大人有何疑惑盡管提來,小民為諸位細細解釋。”在坐的五位大佬再次打量了傅小官一番,這小子在承天殿罵翻了禮部尚書施朝淵,看似無知其實心思極其細膩,此刻站在這禦書房裡也是神情自若,絲毫沒有拘謹,這少年心性倒是極為沉穩。董康平率先站了起來,“我且問你,你以為朝廷為何賑災?”傅小官並不知道這人就是董書蘭的父親,不過此人倒是帥氣,和董修德有點像,此刻討論的又是屬於戶部所管轄的賑災問題,那麽此人之身份便。他很有禮貌的對董康平行了一個禮,答道:“我以為朝廷之賑災,為的是受災之黎民百姓。”“既然你知道,這方略中為何否定了千年依循之法而改為平抑糧價?”“回大人,千年之法非一成不變,小民以為,若此法已落後於社會的發展便需要加以改變,
若一味抱陳守舊,社會的發展就會止步,然後產生出諸多弊端,若在一朝爆發,輕則損失人員財物,重則可能威脅社稷之安危。”“你認為一直遵循的救災方式已經落後?”董康平蹙眉問道。“對,它已經不適合社會的發展了。”董康平沉默片刻,又問:“所謂賑災,原本就是朝廷免費提供給災民糧食物資,按你之策,這是要收錢的,對於戶部和朝廷而言,哪怕原價賣出也是進項,是一件好事。可對於災民而言呢?他們有錢買嗎?若是沒錢,豈不是會餓死?那麽他們會如何看待朝廷?”這是問題的一處關鍵,皇帝虞胤也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他坐直了身子。“回大人,小民家是地主,估計大人知道。但小民卻和那商賈富戶家的少爺有點不一樣,小民喜歡農人,常與農人們聊天。這次接收了三萬多難民,小民也與他們有深入的接觸,所以小民知道他們所想。”“諸位大人應該知道災區的糧價,前兩日與秦秉中秦老哥聊天,秦老哥說災區的糧價上漲到了平日的五倍,其實遠遠不止。黃河兩道尤其是西京河南府,糧價早已上漲至平日的十二倍!河南道下轄兩府二十八州,重災一府六州,這一府六州之糧價普遍上漲十倍。按照平日稻米一斤十七文計,災後已經達到了一百七十文一斤!這是什麽概念?這就意味著裡面巨大的利潤!諸位大人,估計你們會想,既然稻米這麽貴,那就吃粗糧,不好意思,粗糧同樣漲價十倍有余!那麽這究竟是為什麽?因為朝廷的賑災糧食並沒有全數發放到災民的手裡。他們沒有吃的,就只有去買,而他們所買的糧食,裡面至少三成是屬於朝廷的賑災糧食。”“天下商人,若是有三成的利潤,他們就會趨之若附,若是有五成的利潤,他們就會鋌而走險,若是有一倍的利潤,他們就敢踐踏一切律法,有三倍的利潤,他們就敢去犯任何的罪,何況現在是十倍!”“官員同樣如此,他們定然會參與其中,所以,無論朝廷調撥多少的糧食,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改變!”傅小官長篇大論的說了一通,此間頓時沉默,他覺得有些口渴,便看向皇上,問道:“陛下,可否給口水來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