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之所以決心要扶一把方從哲,說起來也是無奈之舉,實因泰昌帝給他留下了一個破爛不堪的爛攤子,若只是爛攤子還好處理,大不了快刀斬亂麻,但若是這爛攤子交到一群“正人君子”手上,則恐怕會越整越爛。
泰昌帝,這位金鑾寶殿上的匆匆過客,繼位僅一個月能留下什麽足可稱道的政績嗎?很顯然,沒有。
但在泰昌帝龍袍加身的時候,卻出現了“海內欣然相慶為不出世之聖主”的場面,為何會出現如此輿論?
只因為泰昌帝做了兩件事:一、發了兩百萬內帑犒勞遼東等九邊將士,罷免礦稅、榷稅,撤回礦稅使。二、召“眾正”回朝,萬歷年間因礦稅被廢棄的鄒元標、馮從吾、王德完、孟養浩、鍾羽正等人相繼起複,進而劉一璟、韓爌、何宗彥、朱國祚相繼入閣,更別說還召回了葉向高這位前首輔,東林黨大佬。
足可見輿論是掌握在什麽人手裡!
目前內閣只有方從哲、劉一璟、韓爌三人,史繼偕、沈?、何宗彥、朱國祚、葉向高等人目前還在赴任的路上,一旦這些人回到朝中,對於剛剛登極的朱由校來說再想掌控朝局就難上加難了。
朱由校神色輕松的坐在龍椅上,心裡卻在不停的盤算著如何扶方從哲一把,當然自己可以不接受方從哲的辭呈,但東林黨不會輕易放過他,會發起更猛烈的攻勢,當然自己也不能一股腦將這些人全砍了,目前自己根基未穩,貿然行事恐怕自己要提前好幾年“落水”了。
要想使兩方和解,要麽有共同利益驅使,只是如今也不是爭國本的時候,朝堂上下目標一致可以通力合作。齊楚浙黨與東林黨積怨甚深,目前三黨勢力大不如前,而東林在朝中的勢力蒸蒸日上,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怎可輕易放棄?
除此之外就只有將雙方拉下都拉下水,既然大家都在一個水坑裡,就誰也別為難誰了。
想到這裡,朱由校心裡忽然有了主意,轉過頭去,朝丹陛後面喊了一聲:“李實”
李實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人如其名是司禮監裡最老實的一個,如今司禮監的幾位秉筆崔文昇、王安、李實等皆是朱常洛被立為太子時的伴讀太監,崔文昇是鄭貴妃的心腹,王安與東林黨關系密切,唯有李實這麽多年來始終與各方勢力保持距離。
李實正低眉順眼的侍立在丹陛一側,忽然聽到皇上叫他的名字,愣了一會,方慌慌張張的跪倒,誠惶誠恐的回道:“奴婢在。”
朱由校見李實這副膽小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溫言道:“到前面來,朕有幾句話問你。”
李實戰戰兢兢的爬起來挪動到大殿中央重新跪下,顫聲道:“皇爺,可是奴婢哪做錯了?”
“朕沒怪罪你的意思,是有件事要讓你跟文武百官澄清一下。”朱由校笑道。
李實松了一口氣,回道:“奴婢知道的定實話實說。”
殿中文武百官不知道皇上賣的什麽關子,紛紛好奇的向跪在地上的李實看去。
“朕問你,先帝駕崩前的那一天你可在乾清宮當值?”朱由校的目光從文武百官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凝視著李實問道。
“回皇爺的話,奴婢當時確實在乾清宮當值。”
“很好,你把那一天乾清宮裡發生的事跟眾位愛卿說說。”
“是,八月二十九日先帝的病情依然未有絲毫好轉的跡象,早膳隻進了幾匙粥就再也吃不下了......”李實趴在地上開始講述起當天的情形。
“當日巳時一刻,內閣首輔方閣老等人在思善門求見先帝,先帝當時盡管已經起不了身了,還是讓奴婢去宣方閣老等人覲見。”李實說道這裡,語氣漸漸變得悲切起來。
“當日覲見的都有哪些人?”朱由校的聲音聽起來也低沉了許多。
“內閣方閣老,劉、韓二位大學士,英國公張公爺,吏、戶、禮、兵、刑五部尚書(工部尚書空缺),都察院左都禦史張問答、河南道禦史顧慥,楊漣、范濟世二位給事中,共十三人,奴婢將諸位大人領進乾清宮後,就站在先帝榻前伺候著。”
“父皇與諸位愛卿談了何事?”
就在這時,禮部尚書孫如遊忽然出列打斷道:“陛下,此宮中秘辛,恐不宜宣之於眾。”
朱由校坐在高高的丹陛之上,眾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見眾人的臉上都透露出極為好奇的神色就知道李實的話已經勾起了眾人的興趣,便說道:“皇家再小的事也是朝廷的大事,否則今天的朝堂上也不會爭論的如此激烈。”說完轉向李實繼續說道:“李實,你繼續說下去吧。”
“是,先帝當日召見諸位大人是為了托孤一事,先帝自知病情已無力回天,命諸位大人要以國事為重, 輔佐陛下成為堯舜一樣的明君。”
李實說到這裡時,當日參與乾清宮覲見的十三位大臣臉上全部露出悲痛之色,想必也是回想起了當日的情形。
“過了一會,有內侍通報鴻臚寺丞李可灼求見......”
眾人聽到“李可灼”的名字,心中皆是一震,終於到重點了,全都豎起耳朵凝神傾聽起來。
“內侍回報李可灼自稱有仙丹妙藥要進獻,先帝便問方閣老此是否真有此事?方閣老答曰:李可灼早先曾去內閣說過這事,他與劉韓二位大學士仔細詢問過後,覺得李可灼的話不可信,於是就沒有向先帝提起這事。”
朱由校聽到這裡,嘴角微微一笑,忽然轉向內閣大學士劉一璟,問道:“劉愛卿,可有此事?”
劉一璟正凝神聽李實敘述當日情形,忽然被叫到名字,嚇了一跳,身形有些狼狽,掩飾性的咳嗽一聲,方從容回道:“回陛下,確有此事。”
“愛卿可否把當日的情形講一下?”
“臣遵旨,二十八日下午,臣與方閣老、韓大人一起在內閣當值,忽聞李可灼求見,我等當時不知李所為何事便讓他進來,李可灼自稱有一味仙丹妙藥可解先帝病症,此事乾系重大,臣等不敢輕視,便詳細詢問了李可灼此丹藥是由哪些藥材製成,如何煉製,之前可否有人服用過等等,李可灼也一一回答了,臣等聽完後覺得此事不靠譜,便讓他離開了。”
“這麽說李可灼並不是方閣老引薦的?而方閣老也認為李可灼的話不可信?”朱由校凝視著劉一璟悠悠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