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吳望看到那把菜刀的一瞬間，他本能的伸手抓向那把菜刀，就在這時，他的靈魂深處有一個聲音瘋狂的咆哮起來——

　　‘絕對不能拿起它！’

　　‘怎麽回事?！’吳望驚愕的發現，隨著這個聲音的出現，自己伸出的手不受控制的停了下來。

　　‘不能拿……絕對不能！’

　　那聲音在吳望腦中，一遍遍重複，語氣愈發強烈，雜亂的回音不斷重疊，侵蝕著他思考的能力。

　　‘就是這樣……沒事的……接受……別緊張’

　　吳望感覺到自己大腦開始漸漸放空，因緊張而繃緊的肌肉也開始放松，他快要失去身體的控制權了！

　　“閉……嘴，滾……出！”

　　此時的吳望雙目凸起，眼珠布滿猙獰的血絲，他身體如癲癇般痙攣著，強忍著那聲音干擾，將全身力氣聚在右手，用青筋暴起的右手，一寸寸向菜刀摸去。

　　“救……我……救救我”

　　“吳……望，快逃……不，握住刀。”

　　趙容的身影和王晴的聲音，出現在吳望的五步范圍內，但隨著自己腦中聲音的出現，她們同時停下腳步，不知為何沒有繼續向前。

　　王晴，趙容，皮鞋，將吳望包圍起來，她們身上散發冰冷死寂的氣息滲透進吳望身體的每個角落，這氣息的出現，讓他靈魂深處的聲音，更加肆無忌憚的喧囂起來，在這一刻，吳望幾乎喪失了身體的全部控制權。

　　此時的吳望，十死無生。

　　吳望的身體放松的蜷縮成一團，像是要迎接即將到來的結局，只有那隻緩慢移動，幾乎停下的右手，證明他依然沒有放棄希望。

　　“快了，快摸到了，就差……”吳望的右手聽從腦內聲音停了下來，他用僅剩能控制的右手指尖，風中殘燭般向前蠕動，指尖距離碰到菜刀，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何必呢……”

　　後方響起沒有感情的機械男音。

　　就在這時，殘燭滅了。

　　吳望保持著即將接觸到蠟燭的姿勢一動不動，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身體失去觸覺，此刻的他，就連絕望和痛苦都做不到，只有耳朵還剩下殘留的聽覺，能被動的接受聲音。

　　“從你發現我們起，你的存在就變成了錯誤”冷漠的機械男音繼續說著。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回來，不過也好，我們鬥了這麽久，該結束了。”

　　聲音落下後，吳望的脖頸被一個無形的鎖鏈套住，瞬間凸出一個猙獰的勒痕，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血管從勒痕處蔓延而出，湧向吳望的頭部。

　　吳望身後的身影，靜靜地注視著黑色的血管逐漸布滿吳望呆滯的面孔，他沉默了一會兒，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就這樣，睡吧，和你發現的東西一起……”

　　“吳望！”

　　吳望的耳中傳來熟悉的聲音，這聲音出現的瞬間，藍色的光芒撕裂了整片黑暗。

　　墨子蘭左手扶牆撐住虛弱的身體，她左胸處受了貫穿傷，即使被襯衣包扎後，隨著她的呼吸，也有大量的鮮血從傷口不斷滲出，墨子蘭的右手握著一個手電筒。

　　照亮大廳的光，就是這個手電發出的，這個手電上纏著的烙印還是全新的，並且這個手電是粉色的！

　　——我叫文媛，這是我第二次被亂入厄夢，我會努力不妥大家後退的。

　　一個經歷過厄夢的女孩，怎麽可能不為可能還要發生的厄夢做些準備呢?

　　“……”皮鞋沒有說話，

它調轉了下方向，將鞋尖對準趙容，下一刻，趙容淒厲的慘叫在大廳回蕩起來。　　就在這時，趙容布滿黑色血管的猙獰面孔上，她的嘴臉劃過一絲弧度。

　　吳望的臉上的黑色血管蔓延的速度瞬間放緩，他的眼中重拾起一絲理智的光芒。

　　“你……”皮鞋的機械般的語調有了起伏，他覺得情況有些脫離它的控制。

　　“呼……”皮鞋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它隻覺得有風聲響起，只見墨子蘭將手電扔向它的方向，它沒管倒失血過多倒在地上的墨子蘭，再次調轉鞋尖方向，對準王晴。

　　“……”隱形中的王晴顯出身影，她嬌小的身軀跪倒在地，左手洋娃娃緊摟在胸前，右手緊緊攥著脖頸勒痕處的皮肉向外拉扯，被撕開的傷口處，纖細的黑色血管觸手般向外扭動鑽出！

　　“你！”皮鞋的聲音浮現一絲怒意。

　　“咚……”沉悶的撞擊聲皮鞋身前響起，被手電撞擊的旅行箱向前移動了幾毫米。

　　就是這幾毫米，吳望的指尖正好碰到那把菜刀的刀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觸碰刀柄的瞬間，吳望腦中的聲音，突兀的慘叫起來，蒸發般的快速消散，同時，吳望重新接管了身體的控制權！

　　吳望的腦中像是刮起了一陣風暴，耳中再次響起似無數人低喃的雜亂聲，記憶碎片撞擊重組，在他腦中生成幾副他從未見過的畫面——

　　第一個畫面，在活動室中，夕陽正好，溫暖的金橘色灑滿房間，趙容坐在椅子上，她知性美麗的面容帶著和藹的微笑，用手溫柔的撫摸著趴在她腿上的王晴，王晴貓咪似的撒嬌，用臉來回蹭著趙容的腿，她們身後站著一高一矮兩個男生，其中一個是吳望，他帶著燦爛調皮的笑容，捅了捅另一個男生的腰部，那個男生無奈搖了搖頭，將手臂搭在吳望肩膀上。

　　第二個畫面，還是在活動室，窗外暴雨大作，驚雷震的窗戶嘎吱作響，王晴趴在寫滿汙言穢語的書桌上不斷啜泣，她低著頭，雙手將一個洋娃娃緊緊抱在胸前，吳望和那個男生護住王晴，和圍住他們的同班同學大聲爭吵著什麽。

　　第三個畫面，是在校長室中，王晴緊閉雙眼昏迷在地上，白皙的額頭流血不止，雜亂的辦公桌上，校長肥胖臃腫的身體壓在上面，吳望坐在校長身上，雙手死命的攥著那把插在校長胸口的菜刀，這時，那個男生從陰影處走出，他沒有在意吳望的一臉驚愕，冷靜的握住吳望顫抖的雙手，將他的手扳開，把吳望從校長身上撂了下來，然後自己坐在校長身上，用手在刀柄上來回摩擦，確定擦掉指紋後，雙手慢慢的握緊刀柄。

　　“報警”

　　吳望第一次在這畫面中聽到聲音。

　　那個男孩的語氣不符合年紀般的沉穩，但卻顫在顫抖，他在害怕，但是還是下定決心做了。

　　“……”畫面中的吳望沒有回應他，他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瘋狂的搖著頭。

　　“總要有人頂缸，你年紀比我大，如果你被發現，會坐牢的。”男孩的聲音還在顫抖，但是語氣不容置疑。

　　“趙老師的仇也報了，還好你機智，沒讓王晴也出事。”男孩看著身下變得冰冷僵硬的校長，歎了口氣。

　　“……”吳望依舊低著頭，反駁似的搖著頭。

　　“你以後……少調皮些啊，我不在，沒人護著你，要是有誰欺負你，給我寄信，等我出來把他們全揍一頓。”

　　吳望的眼角劃過兩行淚水，他咬緊嘴唇，神情悲傷中透漏出不舍，他知道，今天之後，面前的摯友可能要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了。

　　“王晴……以後就靠你了，你喜歡她，對吧。”

　　吳望聽到王晴的名字身體劇烈的抖了下，過了會兒，他像是逃避男孩的目光，跌跌撞撞的走向校長室的門口，就在即將走出房門時，他停下腳步，鼓起全身勇氣說——

　　“秦光……對不起，謝了。”

　　“沒事，別忘了給我寄信啊。”

　　畫面中的吳望關門的瞬間，畫面鏡子般破裂，吳望恢復視覺的瞬間發現，他的右手已經緊緊握住了菜刀的刀柄。

　　“吳望，跑！！”

　　“救我啊！！！”

　　趙容和王晴淒厲的嘶嚎在吳望耳邊響起，隨著吳望拿回身體控制權，她們的身體猛的湧出驚人的殺意，四隻手臂掛起勁風，朝吳望身體要害捅去。

　　吳望沒有任何驚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你喜歡控制人是吧?”吳望握緊菜刀，腰部發力猛的轉身，慣性帶動著右臂直接砍向皮鞋的方向。

　　“哢嚓……”

　　“呃……”砍碎什麽東西的聲音，與皮鞋受痛的哼聲同時響起，吳望看到皮鞋猛的後退幾步，雖然還是看不到，穿這雙皮鞋人的身影，但那吃痛聲做不了假，它挨了自己一刀，一定付出了一些代價。

　　“看來，我賭對了。”吳望身體沒有被刺穿，兩道白色身影卷起的勁風從他的耳旁劃過時，吳望對著皮鞋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在下一刻，吳望的笑容凝固了。

　　“哢！”

　　穿著皮鞋的透明人打了個響指，撲向它的王晴突然拐了個方向，稚嫩的手臂瞬間洞穿趙容沒有任何防備的胸口。

　　“不！！！”吳望怒吼著抽出菜刀，朝王晴衝去，這時，秦光的身影浮現在他的眼前，讓他衝向王晴的腳步躊躇了下。

　　就是這一瞬間，王晴瞬移般閃現在吳望面前，她稚嫩可愛的面孔不見了黑色血管，眼眸浮現出妖異的血色獸瞳，整個人面無表情，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偶。

　　‘他還有其他的控制手段！’吳望心中一驚，眼前的王晴雙臂快如殘影朝他捅去，他抬起菜刀防禦，但速度太慢，跟不上王晴的動作——

　　“遭了”吳望逃避般閉上雙眼，下一刻，他的腦袋被柔軟冰冷的雙臂抱住，兩隻小手輕柔的撫摸著吳望的頭髮。

　　“總有一天，一定要來救我啊，吳望”王晴嬌嫩天真的嗓音此刻平靜且美好，像是在期待什麽，又像是在對友人溫柔的道別。

　　“你……！”吳望猛的張開雙眼，王晴已經不見身影，不遠處的正對面，一個渾身裂痕的洋娃娃，懸浮在皮鞋的身旁。

　　“董軍死了，髒器回收失敗”皮鞋的主人語氣再次變得毫無波瀾。

　　“你在對誰說話”吳望皺了下眉頭，面前皮鞋主人似乎在對空氣匯報著什麽。

　　“……嗯，我知道，這個髒器似乎能解除詛咒，趙容詛咒解除失去控制，10號……差點失控，我只能啟動了血誓，10號重回控制，只是暫時無法讓她執行命令了，對，局面勉強控制了”皮鞋沒有理睬吳望，依舊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著。

　　“我早就說了，他的存在對我們來說，是個威脅，他現在狀況不對，似乎是失憶了，我提議直接在這裡……”

　　強烈的刺骨寒氣從皮鞋周圍噴湧而出，倒在它腳下的粉色手電瘋狂閃爍起來，烙印在短短數秒間燃燒殆盡。

　　黑暗吞噬這片空間的前一刻，吳望清楚的看見，皮鞋上方的空間無規律扭動起來，一個體型修長，身著灰色燕尾服的人影浮現而出，這個人沒有頭顱！

　　“你……究竟是誰?”吳望也不知第幾次被黑暗籠罩，他像是得到抗體似的，鼓起心中勇氣，忍著寒氣，向皮鞋問到。

　　“……”吳望的話墜入黑暗的泥潭，皮鞋沒有任何回應，就像黑暗中它早就不在了一樣。

　　“不能拖了”

　　吳望身後墨子蘭倒在血泊中，前方的趙容胸口被貫穿生死不知，吳望壓下心中急躁，握緊手中菜刀，正準備啟動戒指時——

　　“為什麽……為什麽要阻止我！！”黑暗中的聲音蘊涵的怒火幾乎使空氣溫度上升，吳望被這股氣勢震懾，啟動戒指的動作停頓下來。

　　“哎……”長久的歎氣聲響起，皮鞋的主人像泄了氣的氣球，燃燒的氣勢消散全無。

　　“踏……踏……踏”律動的皮鞋聲響起，逐漸遠離吳望的方向。

　　“等等……你到底是誰?！你把王晴怎麽了！”吳望聽到皮鞋遠離的聲音，心頭一松，但他不能讓皮鞋的主人就這樣走了，於是硬著頭皮向前方喊去。

　　黑暗中的皮鞋沒有任何回應，隻余下它踏地遠去，逐漸減弱的回音。

　　這時，他的手臂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住。

　　‘還有?！’吳望心頭一驚，正準備激活戒指。

　　“不要用那個戒指。”趙容的聲音溫柔中帶著疲憊，在吳望耳邊響起。

　　“趙老師！”吳望高興之余，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切的詢問:“您的傷?”

　　“呵呵，謝謝你，吳望”趙容的聲音愈發虛弱，“我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了，或許說，能擺脫那個人的控制，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您……”吳望手臂上的觸感虛幻，他知道現實中的趙容早就不在了，這次之後，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回想起腦中夕陽下那溫柔的笑容，吳望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和王晴被他們控制，不能說出他們的信息，他們的目的有兩個，控制院長董軍，還有拿到那把菜刀，幸好……你的出現，出乎他們的預料之外，打亂了他們全部的計劃，他們將目標鎖定在臨時出現的你，控制王晴去襲擊你。”

　　“他們也沒有料到……墨小姐麽?”吳望看向黑暗中墨子蘭倒地的方向。

　　“別擔心，只要有一人離開厄夢，哪怕其他人全部死亡，他們的意識也能回到現實。”趙老師笑了起來，似乎在感歎當年的小男孩已經長大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隨時都會消散。

　　“他們根本沒想到除了你之外，居然還有其他人擁有髒器，在他操縱王晴襲擊你們失敗後，同樣，他也受到了反噬，短時間不能再次控制我……”

　　“嗯，沒有您的指引，恐怕我……”吳望低頭強忍落淚的衝動，豆大的淚滴還是順著他的鼻尖滴滴滑落。

　　“還是這麽愛哭啊，吳望。”趙老師透明的手輕輕撫摸吳望的腦袋，可是他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你，王晴，秦光，對我來說，都是我的孩子，我救不了王晴，阻止不了秦光，但至少……我可以拚了命去救你啊，吳望”

　　“嗯……”流下的淚水使吳望的嘴角發鹹，他緊閉雙唇不住點頭，想將趙老師最後的話，永遠刻在記憶裡。

　　“你和他們一定還會在其他的厄夢中相遇，這回輪到你去拯救王晴了，那把菜刀就是解除血誓的鑰匙，對了……別忘了去找秦光，那孩子很愛逞強，卻又格外的害怕寂寞呢。”

　　“趙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到。”

　　“……”

　　“……您保重，趙老師。”

　　吳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扭頭向後走去，不知何時，大堂緊閉著的門縫四周，滲透出金色的光芒，溫暖，燦爛，充滿希望。

　　“嘎吱……”隨著門縫被越拉越大，金色的光芒逐漸散播整個大堂，吳望最後回了下頭——

　　身著職業裝的趙容，手握著那本外國童謠，她用和藹的笑容，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教著身邊三個孩子唱那首倫敦橋。

　　突然，趙容的視野離開繪本，和吳望對視了下，那溫柔的笑顏不減，仿佛時光從未流轉過。

　　“……”吳望對著注視著自己的她鞠了個躬，一步步踏實的走入那金色的光芒中。

　　吳望的身體融入金光後，渾身的觸覺像黃油被加熱融化。

　　“好溫暖……”吳望無聲的喃喃道，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耳邊傳來嘀嘀嘀的機器聲，四肢和五官流水般逐漸恢復知覺。

　　吳望緩緩張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熟悉的天花板，自己正躺在醫院潔白的病床上，左手打著點滴，口中帶著呼吸機。

　　吳望用酸痛無比的右手摘掉呼吸機，呼吸機被突然中斷工作，急促的響了起來。

　　“啊……吳醫生，您醒了啦，等等，我去叫主任過來！”坐在吳望聲旁的護士，察覺到動靜後，臉上顯露出驚喜的笑容，她立刻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站起身後，朝病房門外走去。

　　“趙麗，等一下。”吳望身體使不上勁，無力的叫住動作利索的白衣護士。

　　“吳醫生，您有什麽吩咐麽?”

　　“……我記得，咱們得員工閱讀室，有外國讀物吧?”

　　“是有這麽回事，您要看書麽，可是剛恢復意識就看書對腦神經不好，況且，主任那邊再三強調，您醒了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

　　“沒事的……”吳望手掌輕按，打斷趙麗的話，他的頭向窗戶方向側去，臉頰感受著溫暖陽光的撫摸。

　　“一本外國童謠，一本國家防范厄夢指導白皮書。”

　　“額，好吧，吳醫生，您稍等。”趙麗小跑著離開房間，順手關上房門。

　　“呼……”吳望吐出胸口濁氣，目光追隨窗外的流動的白雲……

　　窗外風光正好處，又是一個豔陽天。

　　Ps:感謝兄弟們的支持，哇終於超過20個收藏了真的好開心我會繼續努力寫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