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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還沒有開始,老支書背著手,慢悠悠的來到了村委。
“老支書來了!”
老支書一來,全體起立,給他讓座,李大有之所以在同輩人中有那麽大的威望,一是他的年齡大,二是靠著他爹老支書。
馬喊水強勢鎮壓了幾句,村民們嬉笑著坐好,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反正吊莊的七個名額都已經定下了,無論如何,也攤不到他們的身上來。
張主任目光掃視一圈,開口說道:“額也是咱們海吉縣的人,這地方有多苦多窮,額和大家一樣清楚。政府為什麽要搞這個吊莊移民,就是要把這山莊土坡、缺水沒路、條件艱苦,不宜生存的村莊,優先搬遷到玉泉營那邊的大平原上。”
張主任盡心盡力的為大家解釋著吊莊移民的好處,但是他沒有注意到,下面坐著的村民,全都沒有聽進心裡。
如果這些村民能有長遠的目光,就不會在這麽個小村子受窮受苦了。
張主任話說到一半,韓三就突然站了起來,打斷道:“領導,額就問一句,你說的那都是沙石地,我這都沒錢,拿啥改造呢?”
韓三這話頭一開,村民立刻鬧了起來。
有說沒水的,有說蚊子大的,七嘴八舌,主要都是去過玉泉營的七戶人家在說,話裡話外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玉泉營比他們湧泉村還要苦。
“大家靜一下!大家靜一下!”
張主任臉色愁苦的連連喊道,卻沒有任何作用,村民壓根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還是老支書,他一伸手,誰也不敢亂了,全場瞬間安靜下來,張主任這才得以繼續說下去。
湧泉村出七戶人家,吊莊移民,是政府下得指標,無論如何,都必須湊齊了。
張主任的話說完,現場一片鴉雀無聲,誰也不願意開這個口,七戶逃回來的吊莊戶,把玉泉營那個地方說得如同煉獄一般,誰會願意去那種地方。
而就在無人響應之時,老支書站了起來。
他一言定九鼎,極為有擔當的先把自家和馬喊水家報上了名,不容討論,其余幾戶,就由抓鬮決定。
說罷這番話,他轉頭離去,以他十幾年支書的威望,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了。
昨天,不僅周遊去找了老支書,馬喊水也一樣去找了老支書,這才有了今天二人帶頭報名吊莊的事。
村民們盡皆散去,只要不是讓他們去吊莊,那就算無事發生,而佔據了名額的七戶,就算是李大有,也追著老支書而去,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張主任站起身來,望著老支書離去的身影,滿臉都是激動之色,有這種深明大義的老支書在,真的是湧泉村之福。
而得福也微微有些錯愕,他沒想到會是老支書主動站出來同意吊莊,要知道老支書都是快七十歲的人了,此去吊莊,一身老骨頭都有可能埋在那裡。
“喊水叔,你這政治覺悟還蠻高的嘛,剩余幾戶抓鬮的事,咱們也趕快辦完,早日去玉泉營,早日能有新生活。”
周遊笑著打趣道,如今吊莊戶名額的事解決了,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下來。
馬喊水斜眼看著周遊,眼裡透漏出得意之色,你叔還是你叔。
老支書吊莊的心思非常堅定,不容撼動,回家之後,他就指使李大有和水旺收拾家當,準備離開。
其他幾戶的人,眼巴巴的看著李大有,希望李大有能說兩句話,李大有猶豫不定,但是一想到吊莊的苦,他就又咬下牙來。
“爹,您老人家要不要再想想,那玉泉營,實在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閉嘴!”
李大有的話剛說兩句,就被老支書呵斥道,“額怎麽有你這麽個沒用的兒子,現在額就再給你說一遍,你們這些人也給我聽著。這吊莊移民的事,是人家政府給咱們一個好出路,咱們湧泉村什麽樣,這都多少年了,你們還不清楚嗎?
額可以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你李大有也可以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但是額決不能讓額孫子水旺繼續過這樣的生活。
一個小娃娃,都想要逃出去,過不一樣的生活,一個大人,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吊莊的事額已經決定了,誰勸都沒有用,你們幾個人,別在這裡待著了,礙眼!趕快給額滾去抓鬮去!”
抓鬮是不可能抓鬮的,老支書都說了,不去的人家,就把救濟糧給扣下來,救濟糧被扣了,他們留在湧泉村也沒有東西吃,還不如一起去吊莊。
連老支書都去了,他們要是再不去,那就不合適了。
片刻之後,六個人垂頭喪氣的回到了村委,答應下來吊莊的事。
馬喊水也是有意思,他聽到所有人都願意去吊莊之後,煞有其事的對張主任問道:“哦,他們六個全都想去吊莊,張主任,你看這名額,還能增加嗎?”
看著馬喊水嘴角的壞笑,六個人都感到非常憋屈,但是沒辦法,調子已經定下來了,回去準備收拾行李吧。
早晨開完會,中午就收拾完了行李,說是行李,但是每家都窮得叮當響,哪還有什麽行李,兄弟三人只能穿一條褲子的人家,可見家當多少。
不過即使這樣,舊衣服之類的大包小包,也是裝得滿滿當當。
原本已經定下的七戶,再加上馬喊水一家,吃過了午飯,就這樣出發了。
離出發之際,全村的人都出來相送,這是剛開始前去吊莊,去的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就留在家裡。
“回吧,都回吧!”
老支書衝著身後擺擺手,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面,身後是苦著臉的吊莊戶。
從湧泉村到玉泉營,有四五百裡之遠,緊靠步行,需要好幾天才能到達,張主任既然來了,當然不會讓大家步行前往玉泉營。
出了山,一行人先來到了海吉縣縣城,由張主任調度,縣裡給協調了一輛大巴車。
大巴車行駛在茫茫戈壁中,車上的人心中滿是迷茫,前路坎坷,未來難料。
晃蕩晃蕩……
大半天之後,臨近黃昏,大巴車才終於晃蕩到目的地。
“到站了,都下車了!”
“啊?這就到站了?”
“這地方看起來還不錯嘛,為啥你們都說不好呢!”
“哎呀,老支書,你不知道,咱們要去的地方,不是這裡,還遠著來。”
“哦,不是這啊。”
老支書從大巴車裡走下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有些遺憾的歎口氣,這玉泉營要真的是這樣,他就讓整個村的人都移過來。
“爺,這邊就是國營農場,各種配套設施已經非常齊全,額們可以到這裡來打工賺錢。”
得福站在了老支書的身邊,對他解釋道。
“好,只要有辦法賺錢,這吊莊就能辦下去。”
快要睡著的眾人,被喊起來,下車又是兵荒馬亂一般,各種雜物混雜到一起,誰都分不清是誰的。
周遊暗自搖了搖頭,他找到已經先下車的張主任,“主任,你看這天色這麽晚了,咱們趕到玉泉營去,時間上是不是來不及了,要不要安排在這裡先住上一晚?”
張主任看了看天色,對周遊點點頭,“得福,你先把大家夥組織起來,在這裡等一等,我和周遊去問問咱們今晚能不能先在這裡住一晚。”
交代完之後,張主任拉著周遊來到了玉泉營吊莊移民接待處。
“你好,額是海吉縣吊莊辦的張樹成,額帶著湧泉村的吊莊戶前往玉泉營,今晚這麽晚了,額們趕不到玉泉營了。”
張主任把情況一說明,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就一口答應下來,上面早有交代,前來吊莊的人,本來就有情緒,所以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湧泉村的村民被安置到了臨時住房裡,住房非常簡陋,只有簡單的床鋪,其它的一概沒有,好在國營農場這邊,還為大家準備了晚飯。
雖然很簡陋,也不可口,但好歹是口熱乎飯。
吃過玉泉營準備的熱飯,吊莊戶們,懷著期待和忐忑的心情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國營農場的工作人員為眾人準備好了乾糧,送了幾輛板車,大包小包的,湧泉村的眾人,推著板車,踏上了前往玉泉營的路。
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到處都是沙石地面,望著這樣的環境,李大有又忍不住抱怨道:“爹,你看到了嗎,你說說,這種地方,怎麽住人啊,怎麽種莊稼,莊稼根本活不了啊!”
李大有彎下腰,抓起一把沙石,粗糙的手感,讓他心中的怨氣衝天而起。
“大有同志,你放心,等咱們建好了三級揚水站,水能灌溉到這裡來,那就又是一個塞上江南啊!”
張主任的話音剛落,老支書就在一旁附和道:“聽到沒有,人家張主任都這樣說了,你還有什麽不信的,這個地方就算再苦,能有湧泉村苦嗎?”
被老支書的眼神一瞪,李大有即使有滿腹牢騷,也不敢說出來了。
一行人走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才到達目的地。
望著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到處都是的黃土和沙石,來過一次的李大有等人,眼神中都浮現出蒼桑之意。
兜兜轉轉,他們還是回到這裡來吃沙子了。
“到了,老支書,就是這個地方了。”
張主任指了指眼前的一大片平原地,對身邊的老支書說道,他沒注意到,老支書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眼前是一大片平原地沒錯,但是沒有任何建築設施存在,整個光禿禿的一片,真的是各種意義上的從頭開始。
“好了,大家別愣著了,趕快行動起來,趁著現在天色還早,咱們先搭建好住的地方。”
張主任把大家夥召集起來,用手指了指周圍的平原地,“大家可以隨便選擇地方,只要你們確定好了的土地,以後就都是屬於你們的。”
話說得怪好,這樣的地方,誰願意要啊。
只是心裡雖然都這樣想,但是等張主任說可以選擇地方之後,全都迫不及待的開始劃地方去了。
望著眾人三三兩兩的散去,張主任突然叫住了周遊,“你家裡雖然只有你一個人了,但你也選擇一塊地,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讓大家多幫幫忙,把房子建起來。”
張主任拍了拍周遊的肩膀,“玉泉營的吊莊移民戶很多,額不可能總是關注著這裡,你和得福都要過來幫忙,任何很艱巨,希望你能夠克服。”
張主任之所以專門與周遊說這話,是因為得福還有父親和弟弟在,建房子也好,收拾地也好,都可以由他們代勞。
而周遊就不行了,他現在雖然歸屬於吊莊辦的人,不用收拾地,要忙吊莊的事,但是自己的房子總要有的。
“放心,主任,這件事我會協調好的。”
“好,你有數就行,大家剛來,這房子不是一天能建成的,咱們要先指導大家建造一個臨時住所。”
“主任說得是地窖房嗎?”
周遊也想起來了,他對地窖房有印象,移民戶剛來,沒有能力建造房子,只能另想辦法,先在土地上挖出地窖,鋪上茅草,保暖不說,還能遮風擋雨。
“你知道?”
張主任也很驚奇, 他沒想到周遊居然會懂這些。
“曾經聽說過,只是主任,咱們挖地窖,現在也沒有工具啊。”
“這個你放心,待會你跟額走。”
各家新的宅基地劃分完,張主任再一次把大家召集起來,講述了地窖房的事,在房子沒蓋起來之前,這地窖房就是大家的生存之所。
隨後,張主任帶著周遊和得福,前往了另外的吊莊移民聚集地,因為人家早幾天就已經來到了這裡,已經陸陸續續挖好了很多地窖房。
從國營農場那裡拉來了茅草,有鋪在下面的,有蓋在上面的,一個簡單保暖的地窖就完成了。
經過張主任的協調,從其它村子裡分出了六把鐵鍬,三把羊角鎬,放在板車上,帶了回去。
拿到了這些工具,浩浩蕩蕩的挖土行動,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