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來抄起鐵鏟,來到房後,一鏟子一鏟子地挖著,混著眼淚的泥土被不斷地挖了出來,在川來身旁堆起,嘶啞的聲音不斷呼喚著:“爹——娘——”
凌菲兒找到一把鐵鏟,想幫著川來。卻被川來一把搶過來,扔出去老遠。她撿回來,又被川來扔得更遠了。她咬緊牙,又從更遠的地方把鐵鏟撿回來。
“滾——”川來狠狠地說。
“川兒哥——”
“我叫你滾——”川來冷冷道。
“我,我……你讓我去哪兒呢?”凌菲兒臉色煞白,眼眶紅腫,憋了半天終於說出這句話。是的,自從離開旋雲堂之後,川來的家就是她的向往,是她唯一該去的地方,如今,這個地方的主人叫她滾開,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滾得遠遠的。”
“川兒哥,你為什麽——”凌菲兒還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對林梓芥還是有感情的吧?”川來突然說。
“川兒哥,你在說什麽?”凌菲兒難以置信,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如果你們沒有感情,你為什麽不追上他,你就是在給他爭取時間,如果你們沒有感情,你為什麽會阻止我去殺了他?我真是太天真了,你們在旋雲堂生活了幾十年,我居然相信你們沒有感情。”
“川兒哥,你在說什麽?”凌菲兒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今天起,我和你再沒有任何瓜葛,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川來說得斬釘截鐵。
凌菲兒隻當川來太過悲慟,口不擇言,沒有理會川來,而是拿起鏟子準備幫忙。
川來狠狠地奪過鏟子,“走開,不要再碰我爹娘。我讓你滾——”,一邊說,川來一邊朝著凌菲兒的腦袋就揮過來。
凌菲兒並沒有躲閃,鐵鏟在她的耳邊停下了,所帶起的風撩起了耳旁的發絲。
川來把鐵鏟狠狠地折斷,把兩截扔得更遠了,“滾啊——”
凌菲兒嚇得後退幾步,又往後走了幾步,遠遠的站著,靜靜地看著川來。
川來氣急敗壞的刨坑,而後把爹娘埋葬了。
“爹,娘,你們安心的去吧,川兒已經長大了,你們別為我操心了。爹,你讓我發的誓我還記著呢,我沒有忘,不管家裡發生事情,我都不會回頭,我這一生都不會去報仇,我會學著把仇恨忘記,永遠的遺忘。可是爹,殺父之仇,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不為你們報仇,我就不是你們的川來。爹,娘,你們就在這裡安安心心的待著,我要走了,等報了仇我再回來看你們。此仇一定要報,人擋殺人、佛擋滅佛、妖擋除妖。爹、娘——”川來在墳前磕了三個頭,“我走了。”
川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拿起爹曾經用過的砍柴刀走了。
走出幾步,川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曾經的家,四間小屋,屋前有小院,院內還有莊稼在生長,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一個無比珍貴的畫面,在雲朦山上瘋玩一天的川來饑腸轆轆,急匆匆返回家,遠遠看見屋頂炊煙嫋嫋,爹在小院內劈著柴,娘則扶著門框眼巴巴的看著遠方……世事難料啊,轉眼間這樣的畫面永遠定格在了記憶裡,如今爹娘已葬身屋後,這個家也就不存在了。
川來的眼神一一掃過家裡的一切,他突然發現眼裡似乎少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暗自神傷的川來用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了句:“她真的走了。
”他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走的?又去了哪裡?其實,川來心裡知道,旋雲堂是凌菲兒的噩夢,在那個噩夢裡有兩個惡魔,一個是歐藤子,一個是林梓芥,她對林梓芥只有盡快逃離的心,她們之間怎會有感情呢。但在當時,川來的腦子被悲痛的情緒衝擊的四分五裂,多少無腦的話語噴口而出,重重地傷害了菲兒,傷害了他最愛的人。他的心裡充滿愧疚,他多想跟菲兒說一聲:“對不起。”可這一切都為時已晚,他重重捶打著自己。 他知道菲兒定是不會上雲朦山的,一定是去了永安鎮,可永安鎮四通八達,菲兒要是離開永安鎮的話,他又該去哪裡找她呢?即便沒有離開永安鎮,鎮上如此之多的客棧,他又怎麽找得到呢?川來想到林梓芥像瘋子一樣在永安鎮上找菲兒的樣子,覺得和自己有點像,原來,這世間的真情實感的表現都是如此相似,沒有察覺到,是因為情不至此,或許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川來也意識到,他和凌菲兒此一別或許已是日月乾坤,已是天涯海角,深藏在心底的那句“對不起”也許只能化作空氣了。
下山的路上,川來一直在反覆思考著凌菲兒的話,冷靜下來的他,果然智商又開始佔領了高地,凌菲兒說的沒有錯,門是反鎖的,裡面沒有打鬥的痕跡,甚至連掙扎的痕跡都沒有,難道——?川來不敢再往下想,再想下去的話,其結果是他不能承受的,川來連忙打斷了思路。
繼續走了幾步之後,川來在心裡告誡自己,事實就是這樣:林梓芥甩開我們,衝到了家裡把爹和娘都殺了,這仇說到天邊去也要報,此仇不報,如何立世?報仇已經成了支撐川來的唯一理由。
離家越來越遠了,這一次的離開和此前無數次的離開都不一樣,以前川來都知道那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暫別,而這一次卻是訣別,何時歸來,他不得而知,歸來時又如何,他不敢想象。
來到永安鎮已是入夜,川來這才想起,又過了一天,他來到鍛打店,把手中的砍柴刀往火上一扔,說道:“打刀——”
鐵匠笑盈盈地迎出來,“打把什麽刀?”
“就打這把。”川來把銀子扔給鐵匠。
“打到什麽樣?砍柴用?”
“吹毛立斷。”
“客官,您這是要——”
“殺人——”川來的眼中釋放出殺氣。
鐵匠不敢多問,諾諾點頭,抄起鐵錘便叮叮當當地打了起來。
川來就勢坐下來,心裡盤算著,如何才能報仇,若是提著砍柴刀直衝旋雲堂,以自己的身手,恐怕未及大殿,便被反殺了,要想報仇,還要自己全身而退,唯一的辦法就是學武功。都知道武林高手在江湖,可江湖亦茫茫,何處覓高手呢?這時候,他發發現,自己遠沒有進入江湖。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川來遠遠看見雲朦山,心中漸漸有了答案,他的嘴角漏出了詭異的笑容。
“掌櫃的,好了沒?”
“客官,哪有那麽快,這打刀和繡花一樣,吃得是功夫……”鐵匠見川來的臉色變了,眼中的殺氣又冷冷射過來,慌忙說道:“客官,裡面有茶,您先喝著,我加緊。”隨後對著裡面喊道:“老婆子,煮茶,叫他們幾個都出來幫忙。”
川來看著火星四射的砍刀,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走進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