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人精神平複，楚河這才回到座椅上。

　她拉著長庚的手，還是那麽冰涼。

　隨即又擔憂的問道:“那你如今在這個人的身上，還會感受到之前那樣的痛苦嗎?”

　無法衡量的龐大精神體困鎖在**的囚籠當中，在星海時代，長庚隨時都在忍受著痛苦與折磨。

　他的腿並非不能走路，只不過是因為天長日久的折磨，精神與**的衝撞與抗衡，實在沒有空再將力氣放在行走這種多余的事上。

　而在精神不斷迭蕩衝刷的情況下，他的身體素質反而會越來越強，並不會因為長久枯坐而衰弱。

　長庚微微一笑。

　他伸手從輪椅一側的袋子裡拿出兩個小盒子來。

　一個是裝有硬幣一樣的清潔小圓，另一個則是裝有鵝黃色餅乾模樣的下雨大圓。

　“我記得這都是你閑來無事曾做過的東西吧，好像都是為了能夠攢出一架懸浮梭……”

　楚河點頭。

　至於之前的問題，長庚不說，她也不再多問。

　這會兒提及星際生活，又重新得意起來:“怎麽樣?我做的不錯吧！”

　“相當不錯。”對於楚河，長庚向來是不會吝惜誇獎:“可惜你為什麽想不開，要自己來賣這個東西?”

　啊……這個問題……

　楚河乾咳一聲。

　“你也知道，我手底下現在有一群小弟，腦子也不聰明，人也脆皮，未來不太明朗……總得給他們找點兒事兒乾。”

　長庚點點頭:

　“你這一群小弟，說的是你那四個同學，還是要加上正在辛辛苦苦給你乾活的周鼎?”

　楚河愣了一下，隨即反問:“周鼎是誰?”

　馬上她又反應過來——

　“哦哦哦，小黃毛，對，沒錯，就是他，他智商太不行啦！沒了我，生存都是問題。”

　“至於我那幾個同學，還好，也就一般般吧。”

　這下子，長庚的眼神中也忍不住流露出同情來——

　果然，不管哪個時空當楚河麾下的人，待遇必定很好。

　但是別的細節嘛……

　他手掌虛握成拳，放在嘴邊擋住笑意。

　隨即又伸手拿過楚河的手機，三下兩下便無視障礙，直接調出一張頭像來:

　“按照你的性格，我給你篩選了一家合適的公司，上下兩代決策人，行事風格應該都很對你的胃口。”

　“雖然體量不大，現如今主營也不是這方面的市場，但是……只要有足夠好的產品，市場想要開辟，那其實是最簡單的一件事。”

　他抬眉看著楚河，神情跟楚河格外相似。

　楚河:“……”

　“你嫌我賣東西賣的不好是不是?”

　明明賣的很好！

　細水長流還掙錢！還不累！

　長庚倒也沒直說，隻神情溫和的看著她，耐心的問道:

　“我記得你手頭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發明，在星海時代不大用得上，放在如今應該是很合適的——其中是不是還有一款?叫……口腔清潔產品，你告訴我，你準備給它取什麽名字”

　楚河:“……”

　她眼神遊移，好半天才試探的看著對方:

　“刷牙一圓?”

　都一個“圓”系列嘛，那是因為她小時候的社區保姆叫圓圓。

　長庚笑意加深，此刻認同的點了點頭:“很好，很有你的特色。那流體家居包裹清潔技術呢?”

　楚河仿佛得到了鼓舞，這會兒挺直胸膛:

　“清掃二圓！”

　長庚又點了點頭，依舊如同每一個盲目的家長:“挺好的，一聽就是系列名稱，很有記憶點——不過如果你把這些東西交給專業的人來做，連名字你都不用想了。”

　楚河:“……”

　她腰板挺直，手指頭卻不安分的彈動著。過了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拿過自己的那部手機，一眼就看到了上頭的那張照片——

　“這就是你給我找的合作方啊！這個人我認識……”

　“我知道。”

　長庚點了點頭:“這位周天恆的家族思想其實是很重的。不管怎麽說，你能讓他兒子先認同，其實好感就不會低，後續再談合作，他也不會讓你不耐煩。”

　楚河點了點頭，頗為認同:“你早說嘛，這家的兒子我了解，錢很多。”

　——人很傻

　確實看起來就比較合作(聽話)的樣子。

　……

　但隨即，另一個問題浮上心頭。

　“你說，你以後不會跟在我身邊，我要一個人去那些世界是嗎?”

　長庚凝視著她:

　“不要怕。”

　“在我來之前，你不是已經做得很好了嗎?就按照你內心的想法去做就行。”

　“他們雖然能夠彌補我無法掌控的一部分精神，但其實並不代表就是我，你盡管放手去做。”

　他想起楚河之前那種折騰勁兒，於是又含笑加了一句:

　“打也無所謂。”

　楚河:“……”

　你要這麽說的話，那咱可來勁了啊！

　嘴裡卻特別虛假的說道:“打是不可能打的，我怎麽可能打你呢！”

　長庚只是靜靜含笑看著她。

　看得她仿佛真的動手打了他一樣……

　楚河趕緊轉移話題:

　“那在這裡呢，你能停留多久?我又能停留多久?”

　長庚搖搖頭。

　“我也不清楚。能有這樣一個世界來修養你支離破碎的精神體，已經是萬中之幸，能停留多久都可以。”

　“你只需要做好你想做的事，提升你的名氣，盡可能的改變命運，這就足夠了。”

　“每一分的變化，都代表著你我未來的無限可能。”

　他遞出一塊平板，將頁面停留在楚河面前:

　“這是第一個世界，也是世界觀架構最完整的世界。而越完整，就越真實，國家機器也同樣真實。”

　“小河，世界上總有許多人在窺探著天才的思維，並企圖將利益全部收入囊中。在這個世界，有這份藏在深處的協議，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擁有最光明正大的身份和靈感來源。”

　“這樣，會為我們節省許多事，許多時間。”

　平板上的合同，恰恰好就是一份二人的“聯系記錄。”

　長庚的臉色蒼白，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你的所思所想，都有來處。”

　“而你的所作所為，盡可以更加大膽一點。”

　楚河當即期盼的看著他:

　“那我能做一架懸浮梭嗎?”

　兩翼裝載碎核元磁能量場，一發下去能夠擊碎星核的那種。

　長庚含笑看著她，仿佛在承諾給孩子的玩具:

　“你一個人想要收集那些材料有點困難，先做好自己的事吧，剩下的我來安排。”

　……

　長庚既然說出口，那楚河真的是半點心思都不用多費了，只需要默默等著就行。

　但在此之前，她也得收攏一下手頭的生意，盡快等待合作方的到來。

　——不用給新產品想名字，真的太好了。

　至於星海時代的那些名字……

　這種家居玩意兒只需給個迭代編號裝載智能家居機器人身上，作為輔助能力，根本不需要正式名字。

　所以楚發達在做之前也萬萬沒有想過，原來起名字也是這麽難的事情！

　難怪在山海星的歷史裡，很多家長給孩子起名還需要專門花錢請人測算……

　嘖嘖嘖。

　再一想想懸浮梭……

　那可是楚發達的白月光！朱砂血！念念不忘難以割舍的那種。

　畢竟在星海時代，她就沒能成功擁有。

　在第三戍衛星軍部倒是有提供，但那也不是她自己的。軍部為懸浮梭配備了一整個維護團隊，但凡她想動一顆螺絲釘，一群人都得倒地痛哭。

　軍部真的是……

　她之前也就拆東西的時候炸過兩個邊緣星帶，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如今懸浮梭停在太空港，拆一拆能出什麽事情。

　——真是的。

　……

　只要一想起來這事兒，楚河還心有不甘。

　但是長庚既然這麽說，證明他肯定有光明正大的方式安排她擁有……

　那就可以放心啦！

　就像長庚說的，做好她自己的事吧！

　楚河想起他們的對話，心頭一個想法蠢蠢欲動。

　懸浮梭還需要一段時日，但這段空窗期，一直枯等長庚安排有什麽意思?

　既然要改變世界，那當然要從現在做起。

　更何況，既然以後長庚都不能陪伴自己，那不如從現在開始習慣一個人打拚的感覺。

　就像17歲之前，她在中央城混生活的日子。

　……

　楚發達一番雄心壯志無人可知，但在帝都有名的伊美商場，周天恆正陪著女朋友逛街買禮物。

　突然，好一個猝不及防，這就跟自己的兒子來了個親切的會面！

　下意識的，明明他正當壯年談個女朋友也沒什麽事，可不知為何，心頭仍是一哆嗦。

　眼見兒子神情憤怒，周天恆心頭危機感更盛，此刻張嘴正欲阻攔他的怒火，就聽兒子大喊一聲:

　“爸！”

　老實說，自從有了這傻兒子，周天恆都覺得自己得了“爸”PTSD——

　但凡聽到這麽叫，心頭就發怵！

　此刻也不例外。

　傻兒子周白這嘹亮的一嗓子，簡直是靈魂打擊。

　，幸虧伊美商場是高端商場，如今大中午的來往人不多……但饒是如此，周圍隱約投射過來的視線，仍叫周天恆覺得臉皮火辣辣的。

　而身邊女朋友也下意識的躲在他的身後，這會兒挽著他的胳膊更加用力。

　“親愛的……”

　女朋友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這會兒企圖撒嬌等安慰，然而就說了三個字，周天恆就見兒子怒氣衝衝的指著他——

　“你談戀愛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這……

　周天恆老臉一羞。

　什麽談戀愛不談戀愛的?

　他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這不就，這不就交個朋友嗎?

　但此刻羞窘過後，兒子的叛逆也讓他生氣！

　“我一個大老爺們辛辛苦苦往家裡掙錢，找個朋友還得跟你交代一聲不成?”

　“怎麽著，不同意啊?你要撒潑打滾啊！”

　他帶著怒氣和指責，要不是企業家包袱，這會兒又要拖鞋了。

　然而臉色還沒完全轉換過來，就見周白此刻手臂一挪，又指著他身後的女孩:

　“你知不知道我們之前坐一輛車上，她坐我旁邊還老是羞羞答答的看我，差點我都留電話號碼了！”

　“你說要是留了，丟人不丟人?”

　“羞恥不羞恥?”

　“你談戀愛好歹跟我說一聲啊，讓我見見照片我不就不會誤會了嗎！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開公司呢，顧頭不顧腚的……”

　周天恆好歹也是一名成功的生意人，雖然天水市首富在帝都聽著並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平平無奇……但他又不是只有廣為人知的地產行業。

　別的加起來，如今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要不是兒子實在太廢柴……

　總之，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心酸，但他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你幹什麽羞答答的看我兒子?！”

　他質問自己的女朋友。

　女孩子:“???”mmp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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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神情有點崩潰:“我羞答答的看什麽啊?我口味重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我是看他長得像你兒子才多看兩眼的！”

　周天恆這才順了口氣，轉眼又瞪起眼睛:

　“那也不對呀，你不是平常什麽事都跟我說嗎?早上吃個雞蛋有點乾還要跟我講兩遍，怎麽見到我兒子的事情沒有跟我講過?”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心虛了?

　女孩:“……”

　“那、那為什麽不講?你心裡還沒數嗎！”

　她只能迅速找了個借口:

　“我不敢嘛！我以後是要融入這個家庭的，我怕說出來，你以為我有心機故意去見你兒子，以後就不理我了。”

　“親愛的，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樣的人。”

　周天恆表現的有點兒不可思議:

　“哪樣的人?你沒心機嗎?我一直覺得你的小心思挺可愛的啊！”

　女孩兒:“……”

　難道我的人設不是堅強自立不做作，青春又單純的女孩子嗎！！！

　……

　眼見著這一對又旁若無人的說了起來，周白神情憤憤:

　“好哇！”

　“我說呢，我明明遭了綁架，你回去還要把我揍一頓——原來是覺得我這個大號廢了，想換情緣練小號！”

　他惡狠狠的:“我告訴你，你是我親爸，你的智商天花板在這裡，就算再有孩子，也不可能聰明到哪裡去！”

　殺人誅心！

　天下沒有一個父親能忍受這樣的叛逆話語！

　周天恆此刻大喘著氣，企業家包袱也瞬間蕩然無存。

　他伸手拿過女朋友臂彎處掛著的兩個禮品袋，直接就砸了過去——

　“你是要氣死我！”

　他常來這套，周白早已心有準備，此刻他爸手臂一抬他就順勢躲遠了。

　倒是兩個禮品袋沒命中目標，此刻咣咣鐺鐺在地上栽了幾個跟頭，裡頭的精致包包掉了出來，在地板上磕碰摩擦出了各種小小的痕跡。

　“我的包——”

　女朋友心神俱裂！

　她甚至痛苦的想——難怪當了人家的後老婆，就想要想辦法把前頭的那個弄掉呢，這確實是也根本沒法和平相處啊……太討厭了這是限量款快一百萬了嚶嚶嚶……

　但她是個小心思很可愛的女朋友。

　此刻既然包包也不能再拯救，這會兒就只能忍著痛苦，勉強展露著自己作為未來後媽的關心:“哎，你別打了——孩子都遇到綁架了，這怎麽回事啊?”

　“你佔誰便宜呢?”

　周白站在遠處瞪著她。

　“你瞧你臉上的膠原蛋白，刮下來能讓我爸再年輕20歲，你還叫我孩子……”

　周白嗤之以鼻:“我跟你說，你當我女朋友還正正好，休想當我長輩……而且我不愛你這一款的。”

　周天恆咬牙切齒，又看看哭倒在地的女朋友，這會兒真覺得——還不如當初生個閨女呢！

　這兒子長這麽大還被對象騙，那不是沒原因的。

　……

　眼看著父子相殘三人混戰又要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周天恆的手機響了。

　公司打來的電話拯救了他。

　“……什麽?天風科研院?！好好好，好好招待，我馬上回去！”

　周天恆即將有大生意到手，這會兒倒是忍著怒氣，匆匆從商場往回趕。

　一邊還瞪著自己的傻兒子一眼。

　“你給我等著。”

　然而傻兒子看也不看他，只看仍舊坐在地上哭到一半，上不去下不來的他爹的女朋友，猶豫半天開口道:

　“你這還沒懷孕吧?我告訴你出事兒可不賴我啊，我可沒動你。”

　“還有這包，不能吃不能喝的……我買個手辦才800萬我爸都舍不得，我們家家風很節儉的，你可得注意點。”

　還未走到門口的周天恆一個趔趄。

　……

　老實說， 周天恆這輩子，也算是什麽都見識過了。

　年輕的時候大膽心細，站在浪潮上，沒怎麽用力，就被大風吹上了天。

　等到格局穩固下來，整個人又腳踏實地，慢慢靠口碑發家。

　人到中年，眼看著這行沒以前那麽好做，目光又轉為現在小年輕更感興趣的各種智能產品。

　不過，房地產業務想要做好做精，一個是牌子響亮錢跟得上，另一個就是好質好量用心維護。

　這兩點他都可以做到。

　畢竟資金這玩意兒，其實他不缺。

　但人生就不一樣了，有時候你保質保量用心維護……那結果還是一樣的。

　他就是如此。

　可能人生唯一的缺憾，就是年輕時只顧掙錢，沒注意到兒子養成了個傻憨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