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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記事》第二十六章:你最擅長做什麽
  楚河和李嫂子相顧無言,彼此在心中都對對方感到滿意。

  時歲豐半點不怕小河語出驚人,在他的心中,小河說什麽都很有道理。

  不過他倒挺喜歡別人也對小何保持讚賞的態度的,因此這會兒碗也不洗了,就坐在這裡聽倆人聊天。

  李嫂子熱情的拉過小河的手,當下就會這瘦小乾枯又粗糙的手掌給驚住了。

  這年頭人人都要勞動她知道,可是再怎麽勞動,這年輕姑娘,幹啥能把手糟蹋成這個樣子啊!

  乾,瘦,黑。

  陳年疤痕,每年冬天都會爛開的凍瘡處粗大的關節和傷疤,還有掌心厚厚的繭子……

  這手比多少大老爺們都還可憐!

  她也是知道點情況了——編故事這方面,不知為何,時歲豐倒還真是有天分。

  九真一假,天衣無縫。

  似是而非,人人信服。

  李嫂子就是其中之一。

  再加上她多年經驗綜合打量,雖然知道小時的媽不靠譜,一家人指望著這個小兒子當牛做馬呢,卻沒想到她對別的孩子也這麽狠心!

  親生的女兒說不要就不要,送個人家也是個苛刻的——都是一個村的,怎麽這麽糟蹋人?!

  瞧瞧這手,這要不是天天乾粗活重活,輕易還弄不成這個樣子!

  被地主壓迫也沒這麽狠的!

  ——造孽呀!

  ……

  李嫂子想到悲慘處,眼中都醞釀出了動情的淚水!

  這是什麽媽?!

  滿腦子封建糟粕!

  就因為孩子是個女娃子,所以一點兒都不響應號召嗎?國家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她一個當媽的,怎麽這麽狠心呢?

  再說了,姑娘家小小年紀跟著哥哥來部隊裡,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親媽那裡容不下,又怎麽會這樣?

  李嫂子有一雙擅長發現的眼睛,日常都能拚出很多事實,在此刻,她自覺也猜的八九不離十。

  可不嘛。

  除了一點點小問題之外,其他猜的都挺準。

  如今她陷入了情緒低谷,一時都沒敢說話。

  ……

  楚河倒是覺得這大嫂子摸著她的手翻來覆去,顯得毛手毛腳的。

  但對方還能給她安排工作——哎,摸就摸吧,這大約就是阿姨的愛了。

  李嫂子倒不知道會引起這麽大的誤會,她只是不想當孩子的面兒吐槽女娃兒的親媽,畢竟多年不見,萬一孩子還被親娘有著幻想呢?

  想來想去,這會兒又把楚河的手放開來:

  “是叫小河是吧?哎呦,這名字可真好聽。”

  楚河滿意的微笑起來:“確實。”

  還挺有自信:“挺配我的。”

  時歲豐沒說話,但看表情也是深以為然的。

  李嫂子:……

  在場唯一的正常人左看右看,總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

  這年頭,人家講究謙虛內斂,沒見誰這麽大言不慚的。她一時接不住話,心想:這閨女有點兒憨直憨直的。

  但這都是小問題。

  李嫂子久經沙場,很快重新揚起笑臉:“小河啊,你原先在家裡邊兒幹什麽呢?”

  那乾的可多了去了。

  楚河趕緊掰手指頭一項一項的數:

  “喂雞,掃地,砍柴,挑水。挖野菜做早飯,上工。”

  “挑水。做飯,喂雞,上工。”

  “做飯。喂雞。掃院子,砍柴,洗衣服——一天差不多結束了。”

  ……

  這就是她日複一日所經歷的生活了,雖然本人一樣也沒做過,但如今順著數一數還是很利落的。

  但楚河不是說謊的人,於是講完這些,又扭頭看了看時歲豐,實話實說:

  “後來認識了他,我就沒乾這些了,時歲豐有辦法讓我吃飽。”

  聽聽,聽聽!這話多心酸呐。

  李嫂子一時熱淚盈眶,心想:這姑娘可真是勤快,她就不該這麽快就來,一路奔波,這小姑娘身體也沒休息到,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呢?

  但同情歸同情,可工作卻不能因為同情就給。尤其是對方講的這些種地拾掇家的把式,在如今軍區基本沒啥用的上的。

  僧多粥少,就連食堂的洗菜工,如今也是好幾個人等著要做呢。

  一個年輕小姑娘,哪怕有把子力氣,估計也是天長地久乾活磨練出來的。沒啥優勢。

  畢竟這年頭,誰生下來沒乾過活啊?

  沒乾過活兒的都是資本家,早幾年就進牛棚了。

  李嫂子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合適的地方,這會兒只能又問:“那你哪樣做的最好?”

  雖說不指望,但萬一有個一技之長呢?

  ……

  哪一樣做的最好啊?

  ——那肯定是吃飯。

  楚河心想:世界上像我這樣不挑食的人,真的不多,又會吃又能吃的人,也不多。

  但她只是失憶,又不是變成傻子,於是這會兒腦筋轉了轉,便理所當然的張口:

  “我特別擅長教育小孩子。”

  “什麽偷雞摸狗,撒潑打滾,不聽話還吵架,自私自利……我通通都能教育好。”

  這話是怎麽說的?

  這年頭也沒個幼兒園,也沒個托兒所,這姑娘聽說還沒上過學,怎麽教育孩子的?

  然而楚河說的卻十分像那麽回事兒,不僅總結歸納,甚至還舉例論證:

  “比如說原先我待的那家六個小蘿卜頭,吃飯下手比誰都狠,撒潑打滾,張嘴罵人,偷吃偷拿,不講衛生……那可太正常了。”

  “後來我對他們實施《愛的教育》,沒兩天,這幾個孩子就大變樣了。”

  “我走的時候,我大侄子正跟著隊長媳婦兒賣力學廚,不怕苦不怕累,要自力更生。”

  “大侄女兒跟著村兒裡的菊花嬸子學針線。也是熬油點燈的,一塊兒布,翻來覆去的練。”

  順手還從兜裡摸出一張手絹兒來:“看,這上頭密密麻麻的針眼,都是經受教育後,大侄女兒偷偷對著月光練的。”

  “練好了,就把手絹給我了。”

  ……

  對著月光啥的,那還真不至於,學手藝可不得眼睛好?

  大侄女聽菊花嬸的可用心注意了。

  但是講話總有個藝術性的修飾不是?

  楚河無師自通。

  她甚至就著這番談話對自己的過去又有了一點猜測——我這文學造詣不低呀!

  要不是末世摧殘……唉!

  這一套套的,把李嫂子聽的一愣一愣的,這會兒見楚河遞手絹兒過來,下意識接過來,就迎著外頭的陽光一看。

  霍,好家夥!

  不能說密密麻麻全是針眼,反正一張手絹兒上頭,一個指甲蓋兒大的完整布面兒都找不著了。

  這可真是賣力。

  要這麽說的話,小河這丫頭看孩子可真有一套啊。

  李嫂子不禁沉吟起來。

  雖說文化水平有點低,至今連個小學畢業證書都沒拿到,但既然是小時他妹妹,在村裡還這麽能教育孩子……軍嫂們好多也都有工作,孩子在大院兒沒人看也麻煩,所以他們這裡是有一個看護所的。

  如果讓小河在那裡上班……

  李嫂子心裡有了想法。

  但安排工作這回事,不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總得讓人心服口服才行。

  她匆匆站起來:“行,嫂子都明白了。小時啊,跟你妹子好好在家等著啊,我得回去琢磨琢磨。”

  說罷,又看了一眼這英俊的小時——唉,這傻小夥子,長得又俊,還舍得拉下臉幫家裡洗碗刷鍋,怎麽到現在都沒有瞧上個姑娘呢?

  原先那麽多好姑娘,偏他硬是不松口見面。

  如今可好,原先養全家,現在還要養這麽一個大胃口的妹子……

  唉,小時的婚姻大事,也難啊!

  ……

  李嫂子一走,楚河就興奮過來:“我剛才說的那些特長夠突出吧?”

  種地呢!

  這麽難的活她都會,她得多優秀啊。

  也不知道到時候會安排個什麽樣的工作,真的去教育孩子嗎?那也行,她一樣會。

  “你說,到時候每個月66的工資,我是不是可以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了?”

  時歲豐很不想戳破她的夢:“小河,如果是在看護所帶孩子,一個月只有18塊錢。”

  就這,有的是人想去掙的。

  “不過,就算只有18塊錢,在那裡也不能隨便打孩子,打的狠了搞不好就要換個人。”

  楚河:……

  工資這麽少,要求那麽高,她還不如在上輩子殺蟲呢!

  “這城裡的孩子真金貴呀。”語氣真的挺遺憾的。

  她才來,竟已經開始懷念大侄子和大侄女了

  ……

  與此同時,趙衛紅也被成功帶了回來。

  敵特這種事兒向來是十分敏感的,哪怕大膽肆意如趙衛紅,此刻也重新找回了戰戰兢兢的狀態。

  她知道一旦自己說的不對,未來的日子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反正是沒現在了。

  才在鄉下做了段時間的農活,她就已經精疲力竭。

  如果要被送去勞改,那她的花樣青春就直接完了!

  粗手大腳的黃臉婆,就算能熬到改革開放經濟發達去往港島,又有哪個富家公子能給她這個機會?

  於是這會兒坐在審訊室裡,趙衛紅倒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意志和狀態。

  ——無論如何,真相都不能說。

  領導就在窗外看著,而面前走進來一個陌生的男人,正眼神凶狠的瞪著她:

  “說!你到底是什麽人派來的?從哪裡過來的?”

  ……

  趙衛紅咬死了不松口:“我不是誰派來的,我就是本地下鄉知青的!”

  “下鄉知青?”對方把他查了個底掉:“那你怎麽會說粵語?”

  趙衛紅就很後悔——港島那個地方,餐廳服務生都要求三種語言,粵語普通話和英語。她在一個地方待了幾十年,不僅粵語,英語她也經常夾雜著說呢,可這兩樣在如今都挺敏感的。

  於是咬牙道:“我原先意外認識個粵省的跟人家學的,一時好奇,常拿來念叨。”

  這個時代沒有監控,沒有網絡,電話都是如此金貴,真要是想查些什麽事,其實遠不如後世收集的信息齊全。

  再加上路途遙遠,時效耽誤……

  趙衛紅就是抱著這樣的僥幸心理,才敢事到如今都還鐵口。

  “跟人學的?那你告訴我,介紹信明明說你是回家鄉探望重病的父母,怎麽上了火車人就拐到寧州來了。”

  那人仍是聲色俱厲。

  趙衛紅就更加後悔了。

  要不是她上輩子跟著人從這條路線七逃八竄的去往港島,也不至於重生回來找不到新的路,只能憑記憶琢磨著這條老路啊。

  她上輩子也沒怎麽看大陸地圖,現在買地圖還得去市郵局,她哪曉得上輩子那個跟她一起私奔的男人,為了躲避一路追查介紹信的,很是多繞了兩個省呢。

  但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趙衛紅一咬牙:“我是為了追尋真愛!”

  她聲音嘹亮,頗有些豁出去的感覺:

  “我喜歡當軍人的同村男青年,對方也救過我的命,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可我還沒來得及向他表達我的情感,他就接受了家裡的包辦婚姻,娶了一個大字都不認識的村姑!”

  ……

  審訊的人頓了頓,也知道這一場事。

  這會兒扭頭看了看外頭的領導——兩人被時歲豐各自九真一假的詳細描述過這個事情,這會兒對楚河這姑娘越發歎氣。

  好好的一個女娃子,當媽的不想叫人家知道她不支持國家政策,一出生就被偷偷摸摸送走,誰也不知道。

  結果又進了個虎狼窩。

  從小到大受不盡的委屈,吃了不少苦。那老楚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等到好不容易小時找借口把親妹妹帶出來,在家鄉,兩人卻還要用這樣的身份才能遮遮掩掩, 才能讓親媽趙秀花同意……

  唉!

  至於趙衛紅說的真愛……

  嗯……雖然這個年代,這麽熱情大膽也很不好,但一來,地處軍區,沒有隨處找借口的紅小兵。

  二來嘛……扯到包辦婚姻,好像自由戀愛就符合政策教育了。

  而且據他們的調查,趙衛紅確實有時候神情癲狂,一門心思想要跟小時結婚。

  啥以身相許之類的,不就是瞅人家小時俊嗎?

  按理說,小時如今的身份是重要,如果被間諜接近,也確實能接觸到不少消息。

  但那都是有限的,比他地位高又好下手的多的是。

  可是那麽多個選擇,趙衛紅好歹是年輕漂亮的下鄉知青,怎麽一門心思吊死在這棵樹上?

  如果是間諜,為何又不辭辛勞的一路在火車上費盡心思也要到處尋找——啊,找的就是楚河吧?!

  這麽一來,確實是對小時有感情,邏輯上倒也說得過去。

  審訊一時陷入了僵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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