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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記事》第二十四章:恨鐵不成鋼
  漫長的旅途終於過去,天邊一輪朝陽緩緩升起,田野間大片大片的綠色逐漸消失。

  而城市的輪廓則出現在眾人面前,塗滿了鮮紅標語且被人群塞滿的火車站漸漸接近——

  伴隨著長長的汽笛聲,火車停了下來。

  寧城是個大城市,列車到站,車上的人群立刻緩緩流動起來。伴隨著車廂一步步被清空,後續上來的人就沒有那麽多了。陳長海還遺憾的歎了口氣:

  “每次坐車都這樣,輪到我下車了,車上人變少。”

  他這一路可不容易。

  楚河竟然不覺得有什麽不舒服,自然不會發揮自己的良好品德主動讓座,倒是旁邊的鄭老頭兒年紀大了,抱著孫子坐久了,總有些渾身僵硬的感覺。於是跟陳長海來回換著坐,也順便換個人抱孩子。

  可讓他這把老骨頭松了口氣。

  至於一向沉默的孫子小軒,倒不是不舍得讓孩子落地,關鍵太擠了,根本沒有小孩子的下腳之處。

  讓他站在那兒,還怕被別人擠著踩著了,只能大部分時間抱著,極少數時間才讓他在車座前狹小的空間裡來回動彈兩下。

  好在孩子從還不會走就跟著爺爺住牛棚,很懂事,一直也都沒哭鬧。

  不然……恐怕列車沒到站,楚河這救命恩人就要忍不住施暴了。

  這一次奔波,折騰的可不只是大人啊。

  但好在,到目的地了。

  ……

  楚河臨走時發過電報,如今眼看車廂裡人少了,便大包小包的扛著行李也慢吞吞往下擠。

  整個車廂的乘務人員都知道她是打擊人販子英雄,下車時還殷勤的幫忙扶了扶行李,甚至要將她送出站外。

  楚河百般推托,但人家硬是熱情。

  兩個年輕小夥子新上崗,如今正待表現,這就上手拎起大麻袋——

  “唔——”

  吃奶的勁兒都出來了,臉頰漲紅半點不假。但那大袋子……仔細看去,也不過離地才兩寸。

  就這,別說送出站外了,提著東西能不能走兩步還兩碼事兒呢。

  楚河歎氣——看吧,她就知道。

  她早飯沒吃,這會兒餓著呢,就不想耽誤時間。

  於是笑了笑:“沒事兒,我都扛習慣了,自己來。”

  說著,拎起大布袋往背上一甩,倆一左一右又各掛上兩個麻袋,整個人仿佛移動的麻袋垛,倏忽間便已走的老遠。

  留下兩個在夏季清晨的太陽下瑟瑟發抖的年輕人,好無辜的看著乘務大姐。

  對方盯著兩個年輕小夥,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啊!

  “你們倆!大老爺們兒就這把子力氣,上回還說讓我給你介紹對象呢……再看吧。”

  眼神上下下下的打量,很有幾分銀樣鑞槍頭的懷疑。

  小夥子們臉色漲紅,瞬間也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漩渦。

  ……

  楚河還不知道她差點壞了人家的相親大事,這會兒走了一半兒才想起來——哦,身邊是不是還有個同伴?

  再一看,陳長海正殷勤的幫鄭老頭拎著行李,一路緊趕慢趕,可趕上她的節奏了。

  要不怎說他是投機倒把哥呢?

  就這個拉關系搞服務的態度,不成功都不合理。

  鄭老頭兒前幾年吃過苦了,此刻頗有些風聲鶴唳,對陳長海的殷勤有些手足無措——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來這裡是個什麽待遇,唯恐自己受了人家的情,最後還不起。

  這可讓老頭子煎熬了。

  但楚河就不一樣了,她天生就有做資本家的潛質,使喚人別提多順手了——

  “陳長海,你在寧城待幾天呢?我這新家還不知道怎樣,回頭缺什麽來找你啊。”

  陳長海就愛聽這句話。

  此刻要不是兩手都佔著,恨不得拍胸脯承諾。

  “您放心,想要啥,只要你等得起,我這兒都有。”

  ……

  兩天時間了,他嘴唇翹嘟嘟的樣子已經消失,隻留人中處一點青痕,看著跟個胎記似的,莫名滑稽。

  但身邊兩個熟人,一個對美的鑒賞角度不一般,一個已經年紀大了,看破肉身,都沒說什麽扎心的話。

  倒是老頭兒也有點兒心動:

  “那怎麽聯系呢?”

  陳長海生意歸做生意,警惕性不肯丟,但如今幾個人已經做了好幾次交易了,他也就大膽一點兒。

  “我住寧城花家巷,到時候盡管來找我。”

  一聽是寧城的,兩人倒真有點兒稀罕:“你不是說你走南闖北嗎?原來老家就是這兒的。”

  楚河想起他給的那張地址,此刻頗為嫌棄。

  陳長海半點兒不害臊:“我這不是怕您釣魚嗎?”

  借著買東西把他逮起來,那他可委屈大了。

  ……

  出站口的人一樣很多,楚河身上扛著大袋子,未免有些太嚇人,從她旁邊走的人,一旦看清楚袋子底下壓著的是個瘦小的姑娘,下意識便避開兩步,唯恐一不小心把人蹭一下,導致重心不穩再摔了。

  但不得不說,如今好心人也多。

  就這麽一段路,已經好幾個人過來問需不需要幫忙搭把手的。

  楚河站在出站口感歎:“我這個人還是有些好人緣的。”

  陳長海看著她,心道:那是人家看你像被地主老財壓迫的小可憐兒。

  但,說是不敢說的,這會兒隻踮腳張望:“你們提前通知人沒有?到底有沒有人來接呀?”

  楚河理所當然的點頭:“必須有人,我自帶口糧呢,這要是還不來接,我要打斷他的腿。”

  最後一句話說的氣哼哼的,顯然是沒看到人影。

  ……

  鄭老頭兒接到消息是說有人來接他,但是也不敢確定,這會兒隻默默的站在那裡。

  不多時,斜前方一輛軍車上下來兩個人,還不待交頭接耳確認對象,就見其中一個高個兒男人笑了起來,遠遠對楚河招了招手。

  “小河!”

  時歲豐可難得這樣激情流露,同行的人納悶的看了看他,也順勢看到了楚河,和她身邊的鄭老頭兒。

  再看看,老人家還抱著個男孩兒,帶著破眼鏡兒……

  說不準也是他要接的人!

  陳長海也在一旁看到綠軍裝,身為倒把哥的條件反射讓他下意識就想提腳溜走,但最後還是穩住了。

  心中卻忐忑又美滋滋的想道:

  有軍車來接,這倆人背景不小啊,這回出門兒又認識了不得的人物了。

  不愧是我!

  ……

  時歲豐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他心想,小河那麽體貼,一定會自己也準備點吃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準備是準備了,但一點卻是億點。

  眼前這座小山險些把楚河整個人都淹沒了,時歲豐伸手接過她背上那個麻袋……

  然後……

  這錚錚鐵骨的漢子,膝蓋也險些軟兩分。

  這……

  特麽也太重了!

  他面目猙獰,好艱難才假裝無事的將袋子輕輕放到地上,身邊已經快手快腳成功接過鄭老頭的行李的年輕戰士看著他,熱情的說道。

  “時隊,我幫你拿!”

  他可見到了小姑娘一路背過來的,小姑娘能行,沒道理他不行!

  雖然這袋子大,裡頭裝的估計也就是些被褥吧,不壓秤!

  年輕的小夥子,一腔熱血無處釋放,此刻雙手提著袋子就要往懷裡抱——

  “唔!”

  第一把力氣,袋子沒動彈。

  “呵——唔!”

  第二把力氣,他從胸腔裡發出了劇烈的呼哧聲。

  小夥子臉色漲得通紅。

  想想看,之前乘警兩個小夥子都隻往上抬了兩寸,這位就一個,發力角度都困難,甭管怎樣的鐵骨錚錚,那此刻也就把麻袋稍微抬了一角。

  楚河心想——一整頭豬都在這大袋子裡呢!

  還有其他吃的若乾。

  那可是第二大的一頭野豬,隻比賣了的少二十斤,足三百多斤呢!

  虧的悶罐肉是用特意買的塑料罐裝的,不然換個陶罐來,他連這一角都提不起來。

  ……

  小夥子提行李未半而中道放棄,坐在車上都顯得沉默許多,時歲豐到底還有點良心,心知並不是手底下的兵太廢柴,此刻主動挑起話題:

  “小河,坐這個車難受嗎?”聽說很多人第一次坐會暈車。

  至於火車難不難受……看她那生龍活虎的樣子是不必問了。

  楚河歎口氣:“這個顛簸,還有這個速度……算了,畢竟火車也不怎樣,湊合坐吧。”

  還能把車拆了改改嗎?

  失憶的人啊,就要學會忍耐。

  時歲豐:……

  同伴:……

  鄭老頭:……

  沉默兒童小軒默默從車窗邊縮了回去,並抿起了嘴。

  搞半天,時歲豐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小河,倒也不必這麽高要求,這輛車已經很好……”

  楚河倒是態度很誠懇:“確實,畢竟比自行車舒服。但是你問我,我總得一五一十說。”

  時歲豐決定放棄她了。

  轉而問鄭教授:“鄭教授,您和孩子還好嗎?”

  別看鄭老頭學歷高,然而越是學歷高,越是不敢這樣嗆聲,因此他回答的就相當謙虛:

  “挺好,挺好。”

  他是個體貼人,如今看救命恩人的話無人能接,就也換了話題:“說來緣分,我還不知道我們家的救命恩人,原來是時隊長的家屬。”

  這下子,一直沉默地自我懷疑武力值的小夥子也好奇的看過來。

  鄭老頭不愧是高知分子——楚河盲猜他是搞文化的,把這個故事說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最起碼在講到“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楚河上前一個飛躍,直接將人販同夥抽飛在地……”的時候,楚河明顯看到那個年輕小夥子聽得是全神貫注聚精會神!

  鄭老頭這說的……好像打擊人販子時他在場一樣,明明也是聽乘警描述。

  這些文化人,就是思想美麗些。

  楚河坐在後座,此刻唇角翹起,雙手做了一個向下壓的姿勢:“低調,低調,主要是我個人嫉惡如仇,喜歡打擊罪惡勢力。”

  咦?

  這台詞說起來還挺順口啊!原來沒失憶之前,我是這麽一個偉光正的人物!

  她又陷入迷茫當中。

  ……

  車子一路顛簸,熾烈的太陽照射下,狂熱的風吹過來,伴隨著滿目塵沙,確實算不上舒適。

  但是沒辦法,如今車內空調還不存在,只能這樣硬著頭皮適應了——總比步行去部隊更好吧。

  簡單來說,科技沒到位,經濟沒到位,一切享受都是虛話。

  楚河就有點擔心:“我的悶罐肉……油不會被曬化吧!”

  時歲豐側頭看她一眼,顧及車上有人,到底沒能問出來——

  你來部隊,為什麽還能帶悶罐肉?

  一路帶上火車,不辛苦嗎?

  於是納悶問道:“你扛著這些東西去的火車站?走了多久?”

  楚河歎口氣:“自行車不好扛上火車,我就直接從村裡走的,三點出發,九點到。下午一點鍾就差不多能到火車的時間。”

  這話一說,時歲豐就沉默了。

  他心中酸澀,想象一下——烈日驕陽,瘦小無助又可憐的女孩子,背著山一樣重的行李,一步一步,汗水,無助,委屈……足足走了六個多小時!

  他實在不應該因為小河表現得強大,就這麽忽視她!

  他看待事物怎麽變得這麽膚淺?!

  小河不說,自己就不知道心疼嗎?!

  從村裡到市區,上次騎自行車, 整整三個小時。步行卻花了六個小時……普通人,空手走六小時都不一定能行,更別提她了!

  孩子只是想多吃點肉罷了,她還長身體呢!

  時歲豐想起自己還不夠滿的地窖,此刻有了新的想法。

  倒是一旁手底下的兵瞠目結舌——

  “那麽些個麻袋,大大小小三百多斤吧?你一個人,扛著走6個小時?!!!”

  說到最後,男人沙啞的嗓音都有點驚恐的劈叉了。

  楚河點頭:“對啊。不過你也別瞎想,對你們來說可能確實有點重,但是對我來說,那是可以的。”

  而身邊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氣,此刻突然震驚又感動的看著時歲豐——

  難怪隊長天天對著我們都那麽嚴肅,訓練要求還那麽嚴格……原來,是因為他真的覺得,一個小丫頭都能有三百斤的力氣!

  對他們,隊長竟然還放低要求了?!

  天啦!

  小夥子想起自己仍在泥坑裡訓練打轉的同伴們,此刻不知為何,竟替隊長生出了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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