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嬰兒身體的墜落，吳望的瞳孔頓時緊縮如麥芒般纖細。

　　時間仿佛一張充滿彈力的網，抻動著吳望即將摔得破碎的靈魂無限拉長著。

　　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自己一定會——

　　可每當吳望身體想去抓住嬰兒時，那幾乎靜止的時間就會令人窒息般加快，但如果自己什麽都不做，即使再漫長的過程也會又迎來終結的一刻。

　　依偎在吳望懷中的秦嵐正露出神秘且愈發滿足的笑容，她靜靜地看著面前瀕臨崩潰的男子，

　　如同導演般等待眼前即將迎來的結局時——

　　“小心！！”吳霜的叫聲響起的瞬間，吳望的眼前突兀的湧出無數雜亂的雪花片。

　　下一刻，磅礴的雨水再次砸在吳望面孔，冰冷的水流重新喚醒他思維的同時，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雙手正下意識的護住著秦嵐的身體。

　　“我……這是?”被暴雨打濕的校服包裹著秦嵐玲瓏有致的身材，她略帶迷茫的面孔四處張望，似乎根本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

　　“你……”吳望看著和剛才判若兩人的秦嵐剛準備說些什麽，突然他察覺到視野的前方出現了一團陰影。

　　此時的曹雲幾乎站不穩身體，被子彈爆掉的頭顱上懸掛著幾條不斷晃動掛在皮肉上的神經組織，軟趴趴的複眼蛻落暴露出順著雨水不斷流下的粉紅色腦漿。

　　他僅剩的一隻手臂緊抓嬰兒的肉體，如同獻祭般高高舉過頭頂。

　　“這個顏色，我見過……”一顆連著細筋的人眼耷拉著，吳望看著那流淌著猩紅色澤的眼珠，腦中仿佛一道閃電流過。

　　吳望絕對不會記錯，這是和王晴眼中一模一樣的顏色！

　　血誓！

　　“走……”秦嵐如蚊輕微的嗓音從吳望懷中響起，她臉色蒼白有些虛弱且面無表情的看向吳望說:“他拿到容器了，如果他把容器和錨合為一體的話，通道打開後祂就能過來了。”

　　錨?通道?祂?

　　秦嵐說的飛快隻抓住幾個關鍵詞的吳望一頭霧水，但他能感受到秦嵐此刻散發出的急迫感，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秦嵐纖細的手指再次搭在胸口的蕾絲領帶上。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麽，但剛才和你說話的不是我……”秦嵐看著一臉驚愕的吳望輕聲的說:“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絕對不要睜眼，你的精神承受不住第二次汙染——”

　　你到底再說什麽啊?

　　無論是墨子蘭還是你，為什麽都不能把話說清楚?！

　　“吳望！”

　　吳霜的一聲厲斥在吳望耳邊炸起，腦中升騰而起的急躁情緒被頓時打斷後，他下意識的看向前方。

　　兩顆眼球如同輕薄的肥皂泡從曹雲只剩半截的膿腫喉管中飄出，朝著他手中高舉的嬰兒慢悠悠飄去。

　　嬰兒如鏡面般的面孔頓時如開水般滾動起來後向外翻滾蠕動起血淋淋的皮肉。

　　就想曹雲說的那樣，他根本不在乎嬰兒的生死。

　　容器直到最後始終就只是一個容器。

　　兩顆眼球被血肉包裹的同時嬰兒的面孔如同時光倒流般恢復如初。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吳望的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曹雲已經實現了自己的願望，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都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

　　一團如水中的墨漬在嬰兒體表隨意擴散開來。

　　就在下一刻。

　　數百萬顆晶瑩的雨水停在半空映照出吳望驚愕的面孔。

　　呼嘯的風被此刻的環境一把捏死在凝固的空氣中。

　　呼……啦……呼……啦

　　一團團黑色的淤血伴隨著漏風般的聲響從曹雲喉嚨中斷斷續續擠出。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劇痛從吳望後腦的位置炸起，在撕裂神經般痛覺的衝刷下，吳望下意識蜷縮起身子，手上後腦的觸感遍布溫熱的潮濕與異樣的顆粒感。

　　吳望睜大眼睛看著沾滿血痂與血跡顫抖的手，熟悉的痛處與位置仿佛將他拉回最初厄夢的幽暗時刻。

　　兩處不同的空間嫁接出相同的既視感。

　　和壁畫一樣漆黑的嬰兒此刻在曹雲中手中擴散出海嘯般令人窒息的壓力。

　　哢嚓！

　　伴隨著清脆的破裂聲，曹雲身體周圍的空間蛛網般破裂開來。

　　海洋，大地，廢墟，殘骸在接連不斷的聲響中裂開的同時失去本來的形狀。

　　空間從三維轉化為二維，萬象從1變為了0。

　　看著在可視與不可視夾縫中的裂紋已經延伸到自己眼前，吳望大腦裡就像和這片空間發生共鳴般痛處一陣疊起一陣。

　　終於，吳望在巨大痛處的衝刷下放棄般蜷縮起來，他的耳邊再次傳出吵雜的呢喃，就像無數人圍著他小聲細碎的議論吧。

　　但這次，這令人發狂的聲音不再雜亂無章，吳望大腦的傷口與共鳴的痛覺仿佛化為了一個上滿發條的八音盒將它們卷入其中後，一個個陌生而古澀的字節從中緩慢蹦出。

　　就在吳望視野被破碎的蛛網完全覆蓋的前一刻，秦嵐將那蕾絲的綢帶抽了出來，但她纖細的手腕和半截身體被飛速擴展的裂紋覆蓋後，破碎的身軀頓時像是被壓牢的破碎蝴蝶標本般動彈不得。

　　吳霜保持著衝向曹雲的動作被禁錮破碎的空間中動彈不得，裂紋將她修長的雙腿粉碎後，繼續朝著她誘人的身軀蔓延而去，隨著體內器官的逐個碎裂，殷紅中夾雜著內髒碎片的大量血液被她嘔了出來。

　　她們都快死了。

　　‘我知道’

　　吳望疼的什麽都做不了，察覺到自己視線的秦嵐移動了下只剩脖子能動的瓊首，那清澈的目光中劃過一絲歉意的神色。

　　你也快要死了。

　　‘我知道’

　　吳望眼前的放著一把手槍，盡管這把手槍已經沒有子彈，但吳霜還是把她認為可以保命的東西留給了自己。

　　一道道裂紋正在覆蓋吳望的身軀， 手，腿，臉頰，眼睛，與他日夜相伴的肢體與器官被逐漸奪走的同時，他內心理智的聲音並沒有停下。

　　那就說出來吧，你不是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麽?

　　“……”

　　你也該察覺到察覺到那個蒼蠅和烏賊是誰了吧?

　　“……”

　　在祂們的參與下完成這個活下來的遊戲，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你根本不是我的腦中的理智吧?”

　　我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重要的是，你要成為誰?

　　“如果我說出腦中那句話，我會怎麽樣?”

　　你不會死，她們也不會死，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只是離開這片厄夢後，你會得到一個禮物。

　　“禮物?”

　　對有的人來說是最好的禮物，對有的人來說是地獄般詛咒，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再你，你最好快一點，我拖延不了多少時間，祂要來了。

　　“你要怎麽做?”

　　和老夥計打個招呼，就這麽簡單。

　　“我沒有選擇?”

　　你沒有選擇。

　　“是麽?”吳望將腦中的古老陌生的語言梳理過後，他就像詠唱般閉上雙眼，沙啞的嗓音在他的喉結的蠕動下，悠遠的調子踏著古老漫長的時光逆流而上。

　　“主宰歡愉的欲望之主——”

　　“叮！”

　　清脆的電梯聲打斷了吳望的詠頌，他腦中的聲音在這一刻像是電腦重啟般全部消失。

　　吳望下意識的張開雙眼，微弱的燈光順著幽暗狹窄的長廊鋪在他的腳下，那熟悉的電梯門重新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