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秋,漫山的楓葉已經紅了,紅如火,紅如血,夕陽西下時,更添幾分淒美如畫。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山腳的一條大路上,一個有二十個背刀護衛護送的車隊正緩緩在這條大路上經過,位於車隊中間,那輛富貴的馬車有一隻小手掀開車廂左邊的小簾子,對著漫山的楓葉,有感而發。
“寧兒,什麽時候這麽愛念詩了。”極為年輕的美貌婦人微笑著伸出手把蘇寧拉回了懷抱,慈愛道,“如果悶的話,娘給你唱個小曲。”
蘇寧連忙搖頭,掙脫了美貌婦人的懷抱,這讓美貌婦人有些不悅,可是又無可奈何,誰讓她是蘇家的童養媳,名字也是蘇家給的,叫做蘇茹。
要不是運氣好,遇上蘇北風這個死心眼的少爺,別說是如今的蘇夫人了,怕是做小妾都未必可能,畢竟蘇家的童養媳,可不止一個。
看到蘇茹臉上閃現愁容,蘇寧心有不忍,擠出笑容委屈耳朵道:“娘親,寧兒最喜歡聽娘親唱的小曲了。”
蘇茹聞言,愁容一掃而空,再次抱住蘇寧,嫣然笑道:“娘親給寧兒唱黃梅戲的天仙配如何?”
蘇寧在婦人的懷裡,聞著那股屬於母親的味道,心情複雜,不過臉上卻是燦爛如向陽花道:“嗯。”
蘇茹那張在蘇寧看來青春洋溢的美麗容顏浮現慈母神情,很矛盾的結合,片刻後,蘇茹清口唱了起來,嗓音如出谷黃鶯。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隨手摘下花一朵……”
唱完,蘇茹捏了捏蘇寧圓乎乎的臉頰,有些不舍道:“再過五六年,我家寧兒就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那時候,娘一定給寧兒挑選幾個天下最美麗的媳婦。”
“一個就夠了。”蘇寧滿足笑著,很像一個天真的孩子。
這種完美的母愛,他不曾擁有,故而有些珍惜。
車廂外,騎馬觀山水的蘇北風自然對車廂內的母子對話聽在耳中,淡淡笑道:“希望寧兒長大後,也能始終如一。”
楓葉林,山高水遠,物象萬千,看得蘇北風心情愉悅,他一貫喜歡遊歷名山大川和名勝古跡,覺得那樣不僅能增長見識,更能養心中的浩氣。
只是,他並不知道,江湖險惡,尤其是在這元朝氣象將敗,各地皆有動亂起義的時間裡,各地皆有山賊土匪的橫行。
這片滿是楓林的山上,就聚集著一群山賊,立寨為王,寨名黑風寨。
此刻,大路四周與人同高,接近枯敗的雜草叢中,有幾個身影攢動。
“誰?”
有人警覺,是這群護衛帶頭人,是一個身著白衣的英俊男子,背負一把特質長刀,刀頭微微凸出,尖刃無比,給人一派高手風范。
不過武學造詣已是大宗師的蘇寧一眼就看出此人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蘇北風這時緩緩駕馬而來,有些緊張問道:“白兄弟,有什麽事情嗎?”
白天羽也不是初次行走江湖的雛鳥,自然能看出此地有山賊出沒,不過他信心十足道:“蘇老爺,你放心,有我在此,保管你們平安無事。”
蘇北風目光有些忐忑,畢竟沒有真正見識過白天羽的出手一刀,生意人,總歸小心翼翼。
“蘇老爺放心,我大哥可是江湖上人稱神刀無敵的白天羽,區區幾個山賊,根本不放在眼裡。”護衛裡的一個小眼睛漢子得意大笑,肆意吹捧。
下一刻,小眼漢子的笑容就凝結起來。
因為枯草叢中瞬間衝出十個山賊,手持便宜無比的青鋼劍,攔路打劫。
白天羽看著那十個山賊,
滿臉的不屑,才十個山賊而已,他們可是有二十個。馬蹄聲忽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密集的腳步聲,粗略算來,至少二十人,
白天羽臉色瞬間一變,其他護衛也是如此,他們想要退縮了。
蘇寧這時候與蘇茹剛剛走出車廂下地。
“擊退山賊,賞銀一萬兩!”蘇寧用稚嫩的聲音用力喊道。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白天羽聽到“一萬兩”之後,更是兩眼放光。
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蘇茹低頭看著蘇寧,有些好奇這孩子怎麽變得有些陌生了。
接下來,並沒有發生山賊與護衛的交戰,反而是如同兩軍對壘的主將拚刀拚氣勢。
唯一騎馬的山賊手持一柄九環大刀,腰懸青鋼劍,看樣子,應該是這群山賊的頭頭。
白天羽伸手拔出背負的長刀,橫刀於身前,自信道:“讓開路,饒你不死。”
不料山賊頭子根本不和他廢話,直接勒馬衝來,九環刀環聲如催命鈴。
白天羽一刀未出,已經給山賊頭子一刀砍中。
白天羽給一刀斬於馬下,神刀無敵,真是寂寞如血。
那些護衛見此,立刻作鳥獸散,一點義氣與道德都沒有。
山賊頭子衝勢不減,順勢一刀結果了文弱書生般的蘇北風。
蘇寧眼力十足。
一眼就知道那群山賊與這群護衛的武功,半斤八兩,都是不入流,可是架不住山賊人多啊,尤其是那個山賊頭子,看他揮舞那九環刀的模樣,威風凜凜,二流高手決計不可能,可是三流高手,十拿九穩。
故而,蘇寧連忙帶蘇茹躲在樹叢裡,因為馬車的遮擋,神不知鬼不覺。
“寧兒快跑!”這是蘇北風的最後一句話。
山賊頭子勒馬命人將所有東西都帶回黑風寨,笑著緩緩駕馬離開。
許久,山賊已經全部離開。
“寧兒,以後娘不在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蘇茹叮囑了蘇寧一聲,直接衝出樹叢,跑向蘇北風的屍身。
蘇寧自然看出蘇茹已經心存死志,想要阻止,可是如今的十歲身軀,實在跑不過蘇茹。
“少爺,你等著點茹兒,茹兒這就下來照顧少爺,沒有茹兒的照顧,少爺一定不會習慣的。”潸然淚下的蘇茹緊緊抱住蘇北風的屍身,片刻後,她緩緩笑了起來,笑容在爛漫時逐漸凝結。
她的腹部,不知何時,已經插入一把匕首。
這對恩愛夫妻緩緩倒在地上,左手和右手十指緊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前如此,死後依舊如此。
“不!”急忙跑過來的蘇寧陡然見到這一幕,滿臉都是悲傷痛楚之色。
久違的這種父愛與母愛,轉瞬之間就失去的感覺,真的很心痛。
蘇寧眼淚奪眶而出。
“真可惜,如此美人竟然自盡了,不過趁熱還行。”山賊頭子不知為何,竟然緩緩駕馬而來。
蘇寧自然猜到知道他早已發現自己與蘇茹,只是貪戀美色不想與那些兄弟分享,又不願意落人口舌,故而才故意引蛇出洞。
“要是你娘沒死,我或許能收你做乾兒子,不過現在,去死吧。”山賊頭子駕馬衝向蘇寧,準備將其撞飛。
忽然,一道灰影如風掠出,直接抱著蘇寧躲開山賊頭子的衝撞。
山賊頭子勒馬回頭,這次發現救人的是一個老道士,身材高大,道袍肮髒,平平無奇。
“大宗師!”蘇寧有些吃驚,這家夥莫非是張三豐。
張三豐放下蘇寧,山賊頭子這時拔出腰間的青鋼劍和背上的九環刀,下馬一刀一劍殺向張三豐。
張三豐何等武功,袍袖一拂,一道勁風直接衝飛山賊頭子,刀劍同時脫手飛出,插於地面。
“武林高手。”山賊頭子嚇破了膽,連忙討饒。
張三豐似乎沒有殺心,冷然道:“滾。”
山賊頭子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饒了自己一命,千恩萬謝準備離開。
“不許走!”蘇寧費力拔出那柄插於地面的青鋼劍,雙手持劍,冷冷看著那個山賊頭子。
張三豐不覺微微好奇,這孩子,眨眼之間,為何會有肅殺之氣?
“道長,這……”山賊頭子起身,向張三豐詢問意見。
蘇寧瞥了一眼這具身體爹娘的屍身,他知道,如果今日不替這二老報仇,哪怕將來殺了那個山賊頭子,他也會抱憾終身。
因為,一對一,哪怕才十歲,哪怕沒有任何武學根基,可是憑借已然成為大宗師的武學造詣,沒理由殺不了那個才是三流高手的山賊頭子。
山賊頭子與蘇寧如刀似劍的冰冷目光微微接觸,瞬間背脊發涼,不自覺移開目光,隨即,他自嘲一笑,自己這是怎麽了,平時殺人如麻,現在竟然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嚇到。
他只能在心中感慨自己老了啊!
張三豐還未出口,蘇寧已經咬牙切齒道:“我與你比武,一對一,生死各安天命,我死了,道長你也不必替我報仇。”
山賊頭子面色古怪起來。
張三豐微微震驚,萬萬想不這小小少年,竟然有如此膽色,不由得心生惜才之念。
“好。”張三豐想了想,點頭同意,不過掌心真氣流轉,只等蘇寧遇險,便即出手相救。
山賊頭子自然無法說不,走了幾步拿回九環刀高高舉起,大步朝著蘇寧頭部砍去,這一刀,是他全力一刀,勢如破竹。
不料劍光一閃,明明很慢,如同風吹柳絮那般,可是他卻覺得自己難以抵擋。
蘇寧這一劍,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用的不是覆雨劍法,而是無上的劍意。
“怎麽可能!”
山賊頭子一刀落空,心口隨即一痛,低頭一看,發現那小子的青鋼劍已然貫穿自己的心口,透體而出。
猩紅的鮮血順著劍鋒緩緩流淌而下,山賊頭子的表情早已凝固,一劍穿心,自然一劍斃命,快準狠。
張三豐難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一個十歲的孩童,手持一柄青鋼劍,竟然能夠斬殺一個三流高手,這劍道天賦,實是曠古絕今。
這讓道心已達上善若水的他也難免起了收徒之念。
蘇寧松開劍柄,轉身走到蘇北風和蘇茹的屍身前蹲下,默默替這蘇北風這個名義上的爹合上了死不瞑目的眼皮,然後緩緩抬頭看著黃昏的絢爛天幕,喃喃自語道:“我已經給二老報仇了,請你們可以好好安息,希望你們下輩子還能做夫妻。”
“今天的風,真大啊!”
張三豐這時走到了蘇寧身前,蹲下身子,和藹摸了摸蘇寧的頭,微笑問道:“孩子,你願不願意當老道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