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慢著點走!”
街上,一對小夫妻從於瑾面前路過。
於瑾看了眼人家那噓寒問暖賢惠的妻子,再側頭看看自己身邊這個啃糕點的貨,無力感襲上心頭。
她這樣的性子,就算是在他那時代,也算得上罕見的遲鈍了。
放在這女子以賢良淑德為美德的男尊女卑時代,這是絕無僅有的鳳毛麟角。
偏偏這個“鳳毛麟角”還是前世的他一手養出來的。
這沒心沒肺某得感情的德行,前世的於瑾也有一定的責任。
他吻她,她覺得很舒服,就很大方的接受了,時不時還會主動一次,但人家可不覺得那跟男女之情有半毛錢關系。
就跟肚子餓了就要吃飯一樣,覺得舒服就再來,那坦率的態度讓於瑾時常下不去手,感覺她在某方面比他還像個爺們。
她那督主到底是怎麽養出她這樣的脾氣的?
每每看她這樣,於瑾都想感慨一句,天道好輪回啊,報應繞過誰!
前世於瑾造的孽,全都落在他身上了。
“哎,好吃啊,你真不吃一個嗎?”嬋夏把手裡的黃糖糍湊到於瑾唇畔。
跟在他們身後的陳四都看不過去了。
“祭祖的糕點你也吃?”
這會眾人要去陳家祖墳祭祖,告知點娘在天之靈,嬋夏不日即將大婚。
陳四拎著個小筐,裡面都是祭祖時要用的貢品,這還沒上山,貢品被嬋夏吃了好幾個了。
“我阿娘是不會在意這些形式的,若她在天有靈,我吃高興了她比我還高興,若她已經投胎去了,你供這些她又吃不到,有啥用。”
陳四要暈過去了,偷偷看了眼於瑾,對這個未來女婿,他還是畏懼大於一切,見於瑾面沉似水毫無波瀾,沒看出他對嬋夏不滿意,可督主的情緒,又豈能是外人能揣測的?
陳四把嬋夏拽一邊,說起了悄悄話。
“你都要嫁人了,能不能穩重一些?督主不跟你計較,你還真拿自己當大頭蒜了?”
陳四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督主這樣的人物怎會願意陪著他和閨女祭祖。
早起聽到於瑾用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寒冰臉說要一起去時,陳四還以為自己宿醉未散,出現幻覺了呢。
“我這不挺好的麽,一樣給留了倆,又沒都吃了。”
“你聽誰家上墳貢雙數貢品!”
“哦,那我再吃點,給你湊個單,哎,阿爹你打我幹嘛!我可是未來督主夫人!”
嬋夏訕訕地縮手,不讓吃就不吃唄,打人幹啥!
“你你你!你還真當這督主夫人是好做的呀!一口一個嫁太監,現在真嫁了...就你這性子,過門以後不得一天三頓挨揍啊?”
陳四忍住鼻頭的酸澀,默默抬頭望天。
都說沒根的男人性子最是古怪,就算模仿尋常男子那樣娶妻,也不會善待,動輒打罵。
賢惠的女子嫁了宦官也不會有幾個有好下場。
更何況他這閨女,距離賢惠還有十萬八千裡那麽遠。
他本想著多給點娘些貢品,讓她保佑閨女過門後少挨些打,少吃些苦,貢品也被吃了...天意啊,天意!
“你不是一直盼著我嫁人嗎?我現在有這麽好的歸屬,你該替我高興才是啊,你看我家督主,多好啊!”
嬋夏對不遠處的於瑾投以桃園結義式的高度讚美眼神。
於瑾不動聲色地扭頭,對這份她自詡的兄弟情無聲抗議。
“不就是換個稱呼麽,你們一個個的幹嘛那麽反常?”
自從聽到要成親了,督主的反應很奇怪,她阿爹也很奇怪。
嬋夏把最後一口黃糖糍塞嘴裡,滿臉不解。
陳四實在看不過去了,壓低聲音問。
“你可知,這成親後,不止是倆人睡一鋪床,還有那夫妻相處之道——”
“他覺本來就覺輕,我睡覺又不老實,那麽大宅子幹啥非得跟我搶一張床?”
嬋夏想到之前倆人查案時扮做夫妻,倒是湊合過一次,可他不也整宿未眠麽,估計成親後他肯定不願意再跟她擠。
陳四聽她這麽說,嘴唇哆嗦了兩下,抱頭蹲在地上哭出聲來。
“點娘啊,你死的太早了!我把孩子帶成這樣,我對不起你啊。”
於瑾遙遙地看著嬋夏把陳四弄瘋,幽幽地再歎一句。
造孽啊,造孽!
陳家的祖墳就建在山上,嬋夏的阿娘就葬在那。
上山的小路長滿了過膝高的野草,需要用鐮刀隔出一條路才能上去,不太好走。
陳四本想讓於瑾在山下等著,卻見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自行下了車,甚至拿起了鐮刀,很自覺地走在前面開路。
再看嬋夏,手裡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多了個糕點,跟在他身後津津有味地吃著,時不時還要嫌棄他割得太慢。
陳四一激靈,差點脫口而出,督主,要不這門親事就算了吧?
於瑾剛好回頭,看了眼陳四。
本欲問他為何還不跟上,那犀利的眼神看得陳四差點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大呼督主饒命。
他還是不適應閨女找了個這麽可怕的男人,嚶!
這一路陳四腿肚子都發軟,到了祖墳,看著一個個墳包,再看看面無表情的於瑾,總覺得閨女嫁給這麽陰晴不定的男人後,自己只怕也快進祖墳了...
“咦?有人提前來過?誰啊這是,桃花好漂亮啊。”嬋夏看到她阿娘墳前有燒過紙的痕跡,墳頭還插著一朵絲絨做的桃花,很別致。
順手拿起來,隻覺得這桃花做得栩栩如生,花瓣似血一般的紅。
“花市上很難看到這麽精湛的手藝吧?”嬋夏把絨花舉到於瑾跟前, 於瑾看了眼,點頭。
“這是用蠶絲做的,材料雖然很常見,但技法精湛,司珍局裡能有這般手藝的老師傅也不過幾位。”
這一幕落在陳四眼裡,悲從心頭起——太監審美喜好果然與尋常男子不同,這些婦道人家喜歡的玩意,他張嘴就來啊。
“阿爹,你想什麽呢,阿蛋這是職業需要,知道物品的出處才能方便案件追溯,阿蛋才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呢。”
嬋夏一眼就看穿陳四的想法,忍不住替於瑾辯駁。
此話一出,於瑾和陳四同時一怔。
陳四是嚇的——閨女怎麽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於公公要是怪罪下來...這裡可要添新墳了。
而於瑾的關注點,則在別的地方。
“你叫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