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於瑾與成帝約好的日子,還差一天。
這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一大早於瑾就被急招入宮,說是成帝找他有要事相商。
嬋夏本沒想過問題會有多嚴重,隻當是成帝想要跟於瑾彩排下明天龍吸水。
在嬋夏心裡,這場被百姓們傳得沸沸揚揚的龍吸水事件,早就從玄學轉化成了宮廷儲位之爭的籌碼。
只要於瑾明日能合理解釋這一現象,成帝不接先帝回來,就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兒。
所以嬋夏也沒當回事,隻安心地躺在府中吃瓜坐等明天看大戲。
直到下人來報,說府前出了大事,讓她快出去看看。
督主府門前,被人放了一具骸骨。
周圍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都想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忍冬跟嬋夏說這事兒時,滿臉的驚詫,宛若撞鬼一般。
督主府是什麽地方?
於瑾的地盤!
雖然於瑾在吃穿用度上很是仔細,他的督主府也創造了歷任提督最窮酸的紀錄——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暗衛上的投入。
闔府上下,能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上上下下幾十個暗衛護著,怎麽可能有人在不驚動暗衛的情況下放在門口?
根據暗衛們事後回憶,當時是有很多人經過,人潮過去後,地上就多了個袋子,府內的小廝以為誰落了東西,過去一看。
一袋子骨頭。
再去追,人海茫茫,到哪兒去找。
這囂張的程度已經快衝破雲霄了,嬋夏若不把這事兒擺平了,督主府正廳懸掛的那塊寫著“芒寒色正”金字匾額就要啪啪打臉了。
面對著百姓們的議論紛紛,嬋夏分人群,只看了幾眼,心裡咯噔一下。
這骸骨雖然已經七零八落了,但套在身上的衣服,是如此的眼熟。
還有缺了一根的腳指骨。
這分明就是兩年前於瑾不讓她驗的那具骸骨。
當時他匆忙把骸骨移走,嬋夏就已經有些懷疑了,只是過於信任他,沒有深究下去。
在這個緊要關卡,多事之秋,有人刻意把這骸骨請出來,堆在她的面前,用意肯定不是好的。
擅長反向推理的嬋夏幾乎在一瞬間就想到了。
於瑾不想讓她查的真相,偏偏有人堆在她面前讓她查,那查來查去結果只有一個,讓她跟於瑾離心。
嬋夏環顧四周,圍觀的百姓們,一個個義憤填膺,嘴裡說著囂張。
這裡一定混入了放骸骨之人。
無論這個人是誰,動機是什麽,嬋夏如果不能把這個問題處理好,督主府的威信就會掃地,這裡百姓雖不多,但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明日就成了於公公自己府上都被扔了骸骨,此案不破拿什麽服眾。
帶節奏這種事情,成本不需要太大,但是造成的影響一定極壞。
嬋夏幾乎在一瞬間想明白了厲害,面不改色道。
“忍冬,取我工具來。”
“你該不會是想在這——?”忍冬驚訝。
正常來說,應該是把骸骨收起來,拿到廠衛的驗屍間內查驗,再公布結果。
嬋夏竟然當街處理?
“再買一口上好的壽材來,無論放這骸骨的人是誰,死者為大,我要還她個體面。”
百姓們交頭接耳,都想看嬋夏是如何“還體面”的。
底下有那好事的小聲道:
“往日裡也看過別的仵作煮骨驗屍,可都要把所有骸骨都做標記,都散成一團了,拿什麽恢復?”
嬋夏看了眼忍冬,倆人多年的默契,讓忍冬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馬上順著那百姓的思路說道:
“夫人,這種難度極大的拚湊,咱們還是放棄了吧,全大燕又有幾個人能做到把所有骸骨拚回原位,不做記號呢?”
“去準備工具。”嬋夏雲淡風輕的來了句。
這一唱一和的,把氣氛炒作到了極限。
跟著嬋夏的這些近侍,已經不止一次看過嬋夏露這手了。
在仵作都搞不清楚人體多少骨骼的當下,嬋夏師門從學徒時就已經熟悉每一塊骸骨的位置、作用。
不要說是特征明顯的骨骼,就是碎肉,也不是沒拚過。
這當眾造勢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只看嬋夏那雙手在一堆骨骼中來回穿梭,動作快的驚人。
現場鴉雀無聲,都被這神乎其神的技法震驚了。
先拚那些明顯的大骨頭,再去拚稀碎之處,當她用鑷子把最小的錘骨、砧骨和鐙骨放到耳朵的位置時,忍冬這負責調解氣氛的忍不住帶頭喊了句好。
一時間掌聲雷動。
“夏大人不愧是電母轉世啊!神技了得!”
解決了督主府名譽危機後,嬋夏摘下手套,對著棺材裡的骸骨鞠躬拜道:
“無論你是誰,有何冤屈,既來了我們這督主府,定不會讓你有冤難辨,現在先把她帶回廠衛,那裡有更專業的設備。”
尊重死者的態度讓人肅然起敬。
百姓們紛紛流露出欽佩的神色,嬋夏不動聲色的看了一圈,最後鎖定了兩個人高馬大穿著粗布百姓裝扮的人身上。
人這倆人的表情與周圍百姓截然不同,別人看嬋夏拚骨頭都是瞠目結舌,有口皆碑,只有他們,全全程面無表情,甚至有忿忿之意,在百姓們還交頭接耳時,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轉身要離開。
一看就是著急跟上頭的主子回稟,嬋夏看了眼忍冬,忍冬點頭,帶了倆暗衛追了上去。
廠衛做的,就是審訊盯梢的工作,這些事兒都是輕車熟路。
讓這些家夥有機會扔骸骨,已經是對督主府最大的挑釁了,若再讓他們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拿什麽服眾。
棺材被挪到廠衛的驗屍間,嬋夏並沒有急著驗。
隻陪著棺材裡的骸骨靜靜獨坐。
在這個驗了很多具屍體的房間裡,她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安靜。
她若想查這骸骨的死因,有很多種方式,甚至也不需要很長的時間。
但她並沒有行動。
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偶爾看一眼棺材的方向。
距離真相一步之遙,她卻從未有過如現在一般的平靜。
終於門被推開了。
“小阿夏,人我給你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