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氣急攻心,一時半刻是醒不過來了。
於瑾沒有叫禦醫,只是從兜裡掏出一瓶藥,取了一顆喂他。
隔了好一會,成帝才醒過來。
看四下無人,心裡便已明白了一切,心有不甘,抓起杯子用力砸下去。
“為什麽...朕那麽信任你,為什麽...”
“你不該動她的。”於瑾看向嬋夏,聲音一如往日般清冷。
成帝怔住,他竟然知道了?
“這兩年來,她把你當成家人一般,你對外散播她是電母轉世,便是存了等災年讓她祭天的心思。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一來是看在你我多年的情誼份上,二來——是為了不讓她傷心。”
成帝下意識地尋找嬋夏的身影。
在於瑾跟他攤牌之際,他首先想到的是找嬋夏保命。
“不用看了,她被我支出去安置薑長波了。”
“你連朕身邊唯一可用之人也不放過,好狠的心!”
於瑾走到案前,看著行動不便的成帝,緩緩磨墨,成帝哆嗦地看著桌上攤開的空白聖旨,腦子一片空白。
“你想改朝篡位,自己稱帝?”
於瑾頭也不抬。
“沒興趣,等過些年平穩了,我會帶著阿夏離開,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日子,阿夏想開個醫館,我隻踏實地吃一口軟飯,由著夫人養便是了。”
“朕不信,你步步為營,難道不是為了這萬裡江山?”成帝不敢相信,這世上怎會有這種人呢?
“人有家財萬貫,所需也不過就是吃穿用度的那些,也只有你才會覺得這累人的玩意有意思。我坦白告訴你,你的身子,如果不是透支過度,又亂服用丹藥,只在封地做個逍遙王爺,至少再有二十幾年的光景。”
驗屍多了,看的也就透徹了。
成帝想從他的眼神中,尋找虛偽的痕跡,卻只看到一片坦蕩。
“朕的身子...真的沒救了嗎?”成帝不甘地攥緊雙拳,他隻想再多爭取些時日,向天借些壽命來,想要握緊這好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到頭來卻發現,除了耗盡了自己的陽壽,一無所有。
“若你踏實退位,靜心養著不去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大概還有個一兩年吧。”
“朕,朕若是不從呢?”
於瑾比了個一的手勢,成帝心驚。
“一個月?”這麽少嗎?
“一天。”
成帝倒吸一口氣。
“你要弑君?”
於瑾提筆,詔書如行雲流水般浮在紙上。
“你的身子,已經用不到我來弑了,最怕氣急攻心,剛你動肝火,我已經救了你一次了,但我的藥一天內不能吃第二次,再有一次,必死無疑,要一年還是一日,你自己選。”
金黃色的大印擺在成帝面前,生或是死,就在一瞬間。
......
嬋夏想了一圈,最後還是挺仁慈的,命手下快馬加鞭地給薑長波扔軍營去了。
解藥麽,她懂的。
需要陽氣,哪個地方陽氣重就選哪兒吧,前面不能用就用後——甭管哪兒,萬一人能活,不也是功德一件麽。
等她重回禦書房想要找於瑾,剛踏入養心殿正門便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夏大人,太后請您過去。”太后身邊的大太監過來說道。
“等我回了督主再去拜見。”嬋夏一看這架勢就知不妙。
“這怕是由不得您了。”大太監一聲令下,護衛們紛紛拔刀對準嬋夏。
請不過去,只能動兵刃了。
跟在她身邊的護衛見勢不好將嬋夏護在當中,忍冬拔劍對著太監怒斥:
“放肆!督主夫人在此,誰敢傷她分毫!”
大太監對這劍拔弩張的氛圍絲毫不意外,從袖子裡掏出一物,嬋夏一見就變了臉。
“夏大人這下可以去了嗎?”
大太監手裡拿著的,正是陳四隨身的煙袋,陳四失蹤後,這煙袋也不見蹤跡。
嬋夏給他立衣冠塚時,特意命人做了個一樣的放在墳裡。
但眼前的這一個,看著已經很舊了,不是她命人做的那個。
此時,這個屬於陳四的貼身信物的出現,無疑是太后再向嬋夏傳遞一個信息:你阿爹在我手上。
“忍冬,退回來,我跟他走一趟。”
“夫人?!”忍冬拽著嬋夏的衣袖。
嬋夏拍拍他的肩。
“是福不是禍,督主出來,你幫我轉達五個字,他自知下一步當如何走。”
“我都知道了。”
於瑾從忍冬嘴裡聽到嬋夏轉達的這五個字後,眼眸暗了暗。
“夫人不讓我們跟著,就這麽跟著那些人走了——我已經命人把太后寢殿圍了起來,夫人暫時是不會有問題的。”
忍冬心裡明白,機會只有一次。
嬋夏這是委婉告訴於瑾,不要浪費時間管她,顧著正事要緊。
“去春嬉殿找太嬪,讓她抱著小王爺去前殿,你只顧好太嬪和小王爺,我的夫人,我自己去救。”於瑾有條不紊地下著命令。
忍冬眼裡有不解劃過,憋了好久還是止不住問道:“督主,您運籌帷幄這麽久,眼看著——”
看這江山盡在囊中,怎麽能在這時候放下江山去找美人呢?
看嬋夏離開時的神色,忍冬猜她必然是明白督主要做什麽,話裡話外也表明了不想讓於瑾因為她耽誤事,可督主怎麽會說出這種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話呢?
“她走到我身邊,花費了太多的心思,最後這幾步,怎麽也該是我過去找她才是。”
於瑾抬頭看了看天,黑壓壓的雲彩遮著太陽,一丁點的風絲兒都沒有,在這個多雨的季節, 這是在正常不過的。
可是對他來說,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
從她出現在他生命的那一刻起,這看似枯燥的日子疊加在一起,就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該去找她了。
壽安宮內,嬋夏面前的桌上,擺放著一個托盤。
托盤上擺放著三件物品:觸目驚心的白綾、一壺藥酒、一把鋒利的匕首。
周太后眼含厲色,聲音卻故作慈祥道:
“念你是於瑾心上人,哀家賜你最後的體面,這三樣,你選一樣吧。”
太后身邊的嬤嬤馬上接茬:“督主夫人,老奴還是勸你快點上路吧,你包庇連環案真凶甄霓故意放她離開,知法犯法,即便是判你個凌遲也不為過,太后她老人家體諒督主的顏面,你可別給臉不要啊!你若是不死,你阿爹可就要承受那千刀萬剮的凌遲車裂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