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恢復清明的瞬間，方雲就看到了，自己方才想吃的東西，猶如一灘爛肉，實際上早就被自己打碎了，正在釋放黑氣，

　但此前，自己卻覺得，一直沒打到，一心隻想進攻。

　汙染，是先從魂魄開始進行的。

　方雲盤膝坐了下來，在沉思為什麽?

　為什麽靈魂被汙染了，身體會變異，為什麽自己回莫名喊出“我”！

　方雲也不是什麽小修士了，境界高深，他很快想到。

　從修行來說，魂魄裡蘊含著最根本的靈昧，

　大道和汙染同等級別，前者代表規則和秩序，後者則是混亂和瘋狂。

　而修行的絕大部分階段，就是感悟大道的過程，不管體修，還是靈修，都以獲得壽元為最終目的。

　實力，其實是附帶的。

　問道長生，林妙玉以前，便是這最根本的追求。

　而感悟大道，其實就是思想，意識，認知，也就是魂魄所進行的。

　只有身體，沒有魂魄，那就相當於傀儡死物了，

　大道又能祛除汙染，最典型的就是鬼物，他們境界越高，越有理智。

　所以，汙染就先從魂魄著手，將靈昧蒙蔽，進而產生對身體的異變。

　畢竟，如果相對來說，魂魄對應大道感悟，那身體就對應汙染扭曲。

　“淺層次的汙染對靈昧的影響就是擴大欲望，使其喪失人性，就像被鬼物影響過的鎮遠軍潰卒，但也不影響根本，靈昧還能轉生，像白煙兒就能做到。”

　“深層次的汙染，則是直接將靈昧吞噬，身體異變，大道規則下，萬物有靈，汙染規則下，萬物噬靈。”

　方雲有些明白了，汙染和大道其實在魂魄上的變化，只是表面現象，

　而深層次的，則是對於“靈”的爭奪。

　“奉靈成真……”

　方雲聽到過兩次這句話，一次是媳婦跟自己說的，一次是那個真仙說的，還見到過一次道藏開頭，在巫牙宗內，那時候他們還是神宗，天地間還修元神道。

　這句話出處已不知，並不是超脫的關鍵，而是對抗汙染的關鍵。

　林妙玉跟方雲說過，三千界裡流傳的傳聞，最讓人信服的，就是某位仙帝所留。

　方雲結合這句話，基本判斷，自己的思路應該沒有錯。

　因為大帝那個境界有多強，方雲不知道，但他提到的靈，總不可能是三千界的的靈氣靈石之類的吧，大帝那個境界還會缺錢?

　隻可能是靈性，靈昧。

　不然不值得大帝親自開口。

　方雲又想到了林妙玉所說，輪回最深處，有大帝自葬，有無邊恐怖。

　但他如今結合淺層汙染，和白煙兒的經歷來看，如果受到汙染，不太影響最根本的靈昧，隻附著在魂魄上面，經歷過輪回，汙染會不會在輪回深處越積越多。

　“所以，那些葬在輪回深處的大帝，是為了對抗汙染嗎?”

　方雲心裡低語，林妙玉跟他說過，三千界裡還有記載的大帝，都去過三千界的汙染深處，黑暗盡頭。

　而且，大帝是永遠只有一位，前人不落，後人不成，芸芸世間，只有一位能超脫。

　可三千界的大帝去了汙染盡頭之後，時隔不定，但至少萬年以上，所有修道者人都會有感應，超脫的機會就再次來臨。

　而上一位，則再也沒有出現過。

　三千界裡一般都認為，他們是在汙染盡頭，隕落了，目的就是守護整個蒼生……

　方雲比較同意她的說法，真仙就與道合，不滅了，半步超脫的仙君更不可能隨便就死了，

　完全超脫的仙帝，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有我無敵。

　都無敵了，為何又會隕落?

　而且都是在汙染深處。

　當扭曲和混亂來臨，異變和怪異叢生，汙染最可怕的，是猶如病毒一般的同化和傳染。

　想到這裡，方雲抬頭看了一眼從這怪物被打死後，散出的無邊黑氣，依舊籠罩在這周身。

　然後，就在方雲面前，重新，組成了一個新的怪物。

　不死，不滅。

　方雲驟然起身，看著這汙染，

　對方直接虛空生血肉，立地造骨膜，

　黑氣在不斷消耗，他揉了了拳頭，冷笑一聲，靜靜地看著它生成。

　“就不信，打不滅你！”

　方雲渾身又暗紅起來，上半身的衣物已經被那條肢結抽碎，露出暗紅色的皮膚，在黑氣逐漸生成血肉而變淡的的縫隙中，被無數人看到了。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傳來了興奮的呐喊，包括很多甲兵，都因為黑色變淡而興奮。

　山呼海嘯起。

　方雲在裡面聽不到，卻扭頭看了一眼，看到無數雙明亮的眼睛。

　他先是溫和的笑了一下，卻又疑惑的皺了皺眉，似乎忘了什麽事。

　方雲此前，還想思考，為什麽心裡會回蕩著“我”這個字，可就這轉瞬，就忘得一乾二淨。

　汙染徹底成型，又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怪物，以前是下身像麻繩一樣纏在一起，現在分了兩個肉骨突刺的腿。

　灰氣外面，激動的聲音頓時停止，他們啞火了一般，看著灰蒙蒙的氣霧中，出現了一個新的，依舊高大扭曲的怪物。

　方雲看到了他們近乎失望，乃至恐懼的目光，但他卻笑了。

　因為，這新生成的怪物，看著和上一次差不多大小，只是長得不一樣，但是，它變小了。

　大概有一個頭顱的體積，消散掉了。

　靈性壯大大道，血肉滋養汙染。

　反過來，就會造成消耗。

　最起碼，方雲得到了一個祛除汙染的方法，只要不斷地打滅它們，不就行了?

　怪物生成瞬間，就朝方雲撲了過來，方雲知道，操控它的不是靈智，而是猶如有活性，實質化一般的汙染。

　在其眼中，只有同化進食得本能。

　自己剛才，感受到了一點。

　但是，方雲可不是能滋養它的血肉，而是一道光火，能燒滅黑暗的光火。

　黑氣從血肉重新逸散，方雲暗紅色的勁力卻越發炙亮，

　這一次，對方消散的速度更快，無聲的激烈戰鬥，似乎因為方雲單方面的毆打，拳拳到肉破骨的聲音，變成了對方的哀嚎。

　他還能多用一點精力，來觀察對方的實質化汙染，在逸散過程中會不會減少?減少多少，去了哪裡?

　方雲眸光越來越盛，火勁越來越大，土之防禦已經不再需要，直接將對方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反正這種等級的汙染，也進不去方雲體內。

　防禦，只要是針對對方進攻的，但它現在，只能挨打。

　沒有任何理智可言，威脅性就會直線下降。

　直至將這個新的怪物重新打滅，黑色的氣流也沒減少多少，它重新化為血肉的過程，才會比較消耗。

　方雲渾身火光，熱的發紅發亮。

　可透散的黑氣，依舊將他包裹的嚴實至極，不透一絲縫隙。

　修為越高的人，越能看出方雲的強大，比如香靈，比如那個結合觀意圖和兵甲之力的宋將領，

　但看的越清楚，他們越絕望，打不死，怎麽打?

　打死了，過一會又會變回去，怎麽打?

　修為越低的，沒有修為的，越來越壓抑，

　他們不知道方雲有多強，但他們知道，這麽多人，還有朝廷的官兵，都不敢靠近那個怪物，可這樣一個年輕人不僅靠近了，還打贏了一次。

　這是，他好像又被黑暗籠罩了。

　上一次方雲打散對方，第一時間是想問題，這一次，他敏銳的感受到，就在這汙染完全逸散的瞬間，灰氣波動了一下。

　似乎是它對這灰氣的掌控減弱了許多。

　沒有任何猶豫，方雲立刻衝天而死，一拳狠狠地打向灰氣邊緣，

　萬人只見，猶如一輪太陽，從黑暗中刺破。

　這汙染猶如有活性，瞬間追了幾絲上來，但這幾縷汙染黑絲，離開了灰氣，猶如水滴進了沸油鍋中，砰然發生劇烈變化。

　似乎天地間所有東西都厭惡它，似乎所有東西都恨不得磨滅對方。

　構結天地的天地紋路直接自己調動天地之力，用以攻擊對方，結果這幾縷黑線扭頭扎進了灰氣之中，所有動靜立刻消散。

　在所有人眼光中，包括香靈，只看到了方雲衝出來以後，周身空間扭曲了一下，但都以為是他身上附著火的溫度太高。

　衝破灰氣，簡直比從潛水中浮上來還要舒服，

　熟悉的大道感應，掌控隨心的時間拉長手段，還有那熟悉的天地紋路，一切的一切，猶如呼吸都輕松了許多。

　“這灰氣，不只是那麽簡單。”方雲看著灰氣，將這件事當成重要的事記著，然後看著灰氣之中，汙染的線條加速重組。

　它似乎知道要發生了什麽，以求加速掌握灰氣。

　方雲雖然出來了，但是，新的怪物也重新成型了。

　似乎因為加快了速度，對方這次更小了一些。

　絕大多數人都看不出來，他們眼中的恐懼，更深，

　他們已經有人跪伏，以為這是真正不死的神靈。

　更多的人，則是在看方雲，看他要幹什麽。

　方雲看著這如墨的黑夜，灰色生生隔離開了一層，裡面是更黑，更純粹的膩質黑色，

　看著稀稀落落的火把，還有已經跪伏在地上的人，

　看著他們驚恐的眼神，看向下方的怪物，

　看著他們茫然的目光，看向自己。

　因為在灰霧之中，時間無法拉長，方雲打滅它兩次，已經用了足夠長的時間，長到僅剩的火把，都熄滅了。

　沒有人在意，都凝望著似一個罩子似的灰氣，和上面靜靜站著方雲。

　有時候知道了真相，反而要承擔更多。

　倘若長夜之中只剩黑暗和灰色，那我，便是唯一的光火。

　“刀，來！”

　千雪不能動用，方雲卻直接伸手，而來天地同協力的感覺第一次出現在他心中，似乎是天地，也知道他要對付什麽。

　兵甲中，大部分都用刀，不過他們大都死死的握住自己的佩刀，不敢放它們出去，不然按律當斬。

　只不過，當那個宋將軍的刀都被無形的力量攝走後，很多人悄悄的松開了手，不再壓製自己的佩刀，任由它自行飛走。

　這是軍中，大概二十裡外的安縣，鐵匠鋪，侍衛，江湖客，不管是誰，只要有刀的，全部都飛了出去。

　然後在空中，飛來的速度直接快到產生虛空裂紋，音爆聲都被吞噬。

　有的產生了裂紋，有的只剩半截，它們卻匯成了一條星河。

　下方的灰氣，移動了，保持著方圓十裡的范圍，快速向遠處移動，

　似乎，要逃。

　上方的天似乎突然亮了，眾人抬頭，卻見不知為何此前不見的月亮，

　突然，出現。

　“不客。”方雲仿佛握住了虛幻的刀柄，在時間拉長的范圍內，舉重若輕。

　那從安縣城頭，直到此處，無數把刀組成的長刀，就這樣從頭開始，落下了光火。

　那便是天地間唯一的光火，

　從刀尖，燃燒到盡頭。

　無數人見到了星河的美麗，在天空明月周圍的星河之下，再鋪一層別樣的星空。

　再往後，他們便看不到了，方雲仍記得，這威力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只是看到，就會受到巨大的傷害。

　在場只有兩個人能看，一是那宋姓將領，二是香靈。

　他們見到，方雲短短瞬息，衝進了灰氣之中上百次，上千次，上萬次！

　快到他們三品，或者說達到了三品的實力，都看不真切。

　視線中，好似方雲隻衝進去了一次，但那團火，像是層層綻放的火蓮一樣，在灰氣中……滌蕩著。

　盛開著。

　方雲卻是進了好幾次，因為灰氣裡無法拉長時間，無法勾動武道真意，無法溝通大道。

　但這次出來後，大道回應格外強烈，方雲第一次進去秒殺了那怪物，然後出來，再次拉長時間蓄勢添力，然後直接攻擊實質化的汙染，懶得等它時間重組了，

　之後重新出來，再進去。

　造成哪怕在香靈眼中，都看到了如花火焰，在灰氣中層層綻放的視覺錯亂。

　方雲也是考慮周全，在灰氣中釋放，威能不會對普通人造成直視傷害，同時，他想看看這灰氣的特點。

　比如，能不能打破?

　而其他所有人，都還失神在，神光燁燁引星河的天景之中。

　沒有了火把，卻有在視線盡頭處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