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錕那時還不叫黃錕,他那時還叫作石頭。那時他也還不姓黃,而是姓趙。
趙石頭,這便是他當時真正的名字。
並且那時他也還不是一個書生,他還只是鄉間一個最普通的孩童。
從他開始識字時他便很感激一個人。也很慶幸自己是個能夠有機緣識到字,讀到書的人。
那時他還很小。突然有一日,他的母親救起了一個暈倒在河邊的人。
這人受的傷很重,是一副書生樣子的打扮。
在趙石頭家裡養傷時,似乎是出於對石頭母親救命之恩的回報,便開始教石頭識字。
於是石頭的命運,便從這裡被改變了。
被救起的人說自己是遊學的書生,在路上遇到了野獸的襲擊,雖然從野獸的口中逃脫了,但畢竟已經身受重傷。
他本以為自己是要死了的,不想卻被石頭的母親給救了起來,於是便對石頭一家更加的感激了。
但他受的傷畢竟很重,傷雖被養好了許多。但腿上的傷實在太重,最後還是留下了後疾,走起路來總是一瘸一拐的。
那時他最先教石頭認識的幾個字,便是石頭的名字,趙石頭。
石頭拿著木棍在土地上一次一次地寫著自己的名字,他現在是很開心,他從今天開始便是一個識字的人了。
他寫著寫著,忽然抬頭問道:“先生,趙石頭是有自己的名字叫作趙石頭。而別人都是先生先生的叫著先生的,似乎先生沒有名字一樣。那石頭可以知道先生的名字嗎。”
先生摸了摸石頭的頭,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哈哈哈,我當然有自己的名字,也當然可以告訴你,我是叫作黃錕的。這實在是個沒什麽特點的名字。”
石頭嘴裡面喃喃著:“黃錕,黃錕,原來先生叫作黃錕。”
石頭仰起頭,一臉憧憬地問道:“那先生可以教教我怎麽寫這兩個字嗎。”
黃錕臉上笑意溫暖道:“這當然可以,我不僅要教你認識黃錕這兩個字。我還要將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也一同教給你。”
石頭充滿疑惑,道:“哦?那是什麽呀。比識字都重要的東西嗎。”
黃錕道:“這東西未必便比識字重要,但對我來說卻是這世上最重要的。這是一門獨特的武藝,是我自己所創造的武藝。”
石頭眸子都亮了許多,道:“武藝!是那些行俠仗義的大俠們所使用的武藝嗎。”
黃錕道:“卻是不一樣的,這是一門輕功。只是能讓你打不過他人時用來逃跑,或者是趕路比別人快些。卻絕不能讓你去行俠仗義的。”
石頭道:“那我便不學了。聽來只是一門逃跑、趕路的武藝,這和那些行俠仗義的大俠來比實在是狼狽的很。”
黃錕笑著道:“哈哈哈哈,行俠仗義有什麽好的,拚勇鬥狠罷了。你不知會是什麽時候,便得罪了他人,又不知什麽時候,他人便要暗算你的。”
黃錕嘴中說著,眼中看著遠方,右手都已攥成了拳頭,神情中多了許多複雜的東西。
黃錕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松開了攥著的拳頭,長吐出一口氣。鄭重地對石頭說道:“我不教你拚命的武藝,是要你不跟人拚勇鬥狠的。我教你逃命的武藝,卻也絕不是想你用來逃過別人追殺的。你可懂得。”
石頭看著面前這個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先生,嘴裡說道:“石頭……石頭,還是不懂。”
黃錕聽了,大笑道:“哈哈哈哈,
是我的話說的太多了。等你再長些年歲,再經些事情,你便會很明白了。” 於是從這一天之後,石頭除了學習認字之外,又多了一件事情——學習一門名作“黃粱夢”的輕功。
這“黃粱夢”到底是否叫作黃粱夢,石頭是不清楚的。但黃錕先生自己創造的武藝,先生說是叫什麽那便該叫什麽了。
石頭只是還記得當時問先生:“江湖上的俠客們,使出的武藝都有些很霸氣的名字。那這門輕功又是否有什麽名字呢。”
當時黃錕答道:“不過是個名字罷了,你高興時可以給它叫個好聽的名字,不高興時你也可以給它起個不怎麽好聽的名字。你若是實在要給它叫個名字……”
那時黃錕看了看自己有了腿疾的瘸腿,目光深邃,說道:“那便叫‘黃粱夢’吧。”
……
時間飛逝,幾年時光彈指而已。
石頭認識的字已越來越多,“黃粱夢”也是使得有模有樣。
這時黃錕便說道:“你現在認得的字已很多了, 你的武藝也使得有模有樣,這個江湖上能在輕功上追得上你的人已很少了。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石頭聽了黃錕的話,已經是泣不成聲,道:“先生……先生,再過……再過些日子再離開吧。現在正好是一個乾旱無糧的時間,你現在離開上路,若是路上食物用完豈不是要餓死在路上的。”
黃錕只是嘴角帶笑,摸了摸石頭的頭,卻什麽都沒說。
第二日,黃錕和石頭睡在同一張床上。
而第三日,黃錕和石頭依然也還是睡在一張床上的。只是這一日石頭不知為何起的很晚,當他再醒來時,教了他許久的先生已經是不見了。
石頭跑去問自己的母親:“母親,先生去哪兒了,”
石頭的母親回道:“先生已離開了,先生還要我告訴你,要你莫要掛念他。”
石頭聽了這話實在傷心的緊,他使出“黃粱夢”往後山奔去。隻一會兒時間,就到了這個充滿他與先生回憶的地方。
他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大哭了一場,他哭了許久,許久。
石頭自幼便是沒見過自己父親的,但黃錕卻給了他父親的體驗。而黃錕最後卻又不聲不響地離開,這實在是令他很傷心的。
天已有些黑了,這時他便整理自己的情緒向山下走去了。
——他雖知道總會有離別的時候,但他只希望這一天永遠都是明天。
——當離別到來,他發現自己唯一能做的原來只有獨自地悲傷。
——離開的人已離開,這是改變不了的。
——他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