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危急之際,突然面前有一根繩子垂下來,葉知秋往上一看,桅杆上附著一個人,繩子是那人放下來的。
時間緊急無睱思索,葉知秋抓緊繩子,那人一用力,就把葉知秋拉上了桅杆,再把船帆輕輕一卷,剛巧把兩人身形遮住了,在夜幕下更是難以發現。葉知秋與那人緊挨著死死地抱住了桅杆,不敢發出絲毫聲響來。
她定睛一瞧,那人卻是杜蔓青,禁不住又驚又喜。葉知秋帶著疑問,向杜蔓青笑了一下,杜蔓青木著一張臉,隻把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她不要出聲。
郭慕紅推開窗戶,沒看到有人,道聲:“奇怪,剛才聲響是從這裡發出的,怎麽會沒人呢,如果說跳下水去,也會有聲響才對呐。”她又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還是沒發現。
郭慕白失聲笑道:“就你緊張,我們山海幫水寨,誰有膽量私自進來?就是進了水寨也進不來你這船呀,離岸足有三十丈遠呢,我來時也要用小艇過渡才行。”
郭慕紅卻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你那兩位客人武功便不錯,尤其是那葉知遠。”
郭慕白道:“葉知遠也沒那個輕功能跳到這船來吧,這世上根本就沒人有這個本事。”
郭慕紅一想也對,便道:“可能是我想多了。”郭慕白說的沒錯,世上的確沒人有那個輕功能一躍三十丈遠,但她們卻忘了,世上還有“借力”這回事,只要有一塊木板,便能改變結局。
郭慕白笑道:“很可能是老鼠,誰讓你那麽會享受,船上放了那麽多好吃的呢。”
郭慕紅也笑了,道:“我今晚沒吃到什麽東西,便讓人準備了一些吃的放在船上,姐姐,我們也好久沒在一起好好喝酒了,我們大醉一場如何?”
郭慕白道:“別忘了明天還有事呢,大醉一場不行,小酌幾杯倒無妨。”兩人把酒菜搬上了露天的甲板上,這麽一來,葉知秋兩人更是動也不敢動了。
雖然不能動,但還是能做做表情的,葉知秋向杜蔓青笑了幾次,可人家一張臉始終不喜不憂地端著。葉知秋心想,會不會是因為她兩次來盜書,一次被老鼠夾傷到了腳,另一次又被自己換了本假書欺騙了,才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呢,但無論如何,她在危急之際施於援手,總是對自己無惡意的。
郭慕紅喝了一杯,歎道:“姐姐,你記得小時候,我們全家只有一艘又破又小的船,每當夜晚的時候,我們躺在船板上,吹著海上的涼風,仰望著滿天的星辰,不知多快樂。”
郭慕白也歎道:“是呀,以前一日三餐雖然還沒著落,但內心卻是富足的,現在錦衣玉食,卻找不回那種感覺了。”
郭慕紅道:“那時除了不得溫飽之外,還要被爹逼著習武,尤其是那‘無影針’,多難練呀。”
郭慕白道:“可最終還是被你練成了,看你今日的比武,已練到了能用嘴發出去,這就比我強了。”
郭慕紅道:“但還是被葉知遠躲過去了,說明我這動作還不流暢,還要再勤加苦練。”郭慕白一聽這話就知道她在暗怪自己,也不回答,只顧低頭喝酒。
喝了幾杯,郭氏姐妹都有了一絲醉意,郭慕白道:“時間不早,我回去休息了,妹妹你也進去休息吧,這涼風雖好,但喝了酒吹風,是極易頭痛的,你注意些。”說完,叫了小艇,上岸去了。
葉知秋看到郭慕紅進了船艙,悄悄地在杜蔓青耳邊道:“我們怎麽辦?”
杜蔓青道:“你才伏了多久,
便沉不住氣了?” 葉知秋道:“我的手麻了。再過會該摔下去了。”這是實話,她比不得杜蔓青做慣了這行當,能久久潛伏在一個地方動也不動。
杜蔓青把嘴一努,指著不遠處一隻小舟道:“你看到那隻小船了嗎?那本是山海幫巡湖的船,是我準備放在哪裡的。”
葉知秋一瞧,遠處的確是有一艘小船,但距離自己還很遠,那有什麽用?便問道:“那小船離這可有四五十丈遠,怎生過去?由這裡上岸也不過三十來丈而已。”
“直接上岸很容易被巡湖的嘍羅們發覺,你是客人我可不是。再說郭慕紅已有警覺了。我們只有上了那隻小船,繞一圈,等到三更天才能上岸。”杜蔓青道。
葉知秋吸了一口氣:“那麽遠,怎麽過去啊?”心想著又沒木板什麽的作跳腳,再說就有木板也會發出聲響來,那還不是容易驚動郭慕紅。
杜蔓青掏出一小綑繩子,繩子很細很軟。杜蔓青道:“這是最好的牛筋製的繩,別看它細,堅韌得很。”然後運足內勁,用力一拋,那繩索便飛了出去,直直套到那隻小船的樁上。
杜蔓青的內功造詣相當深厚,隔著那麽遠,又在黑夜之中,她居然絲毫不差,最主要的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葉知秋自問就做不到,不由得打心底裡佩服。
“我們沿著這條繩子滑過去。以你的能力應該還是做的到的。”杜蔓青說完捉著細繩,眨眼間就滑到那小船上。葉知秋依著葫蘆畫瓢,也滑過去了。
杜蔓青收起細繩,拉起了船錨,把一隻槳拋給葉知秋道:“劃起來。”
葉知秋沒劃過槳,有點不知所措,杜蔓青拿起另一根槳道:“不會劃?你照著我的樣子劃就好,這點小事都不會,真是個大小姐。”
葉知秋正想還口,杜蔓青道:“此地不宜久留,快點走。”
等兩人把小船劃出了郭慕紅的行宮視線范圍,才松了一口氣。葉知秋問道:“你來這做什麽?”
“無可奉告。”杜蔓青道。
葉知秋道:“不肯告訴我來此幹什麽也罷,但你名字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杜蔓青淡淡說道:“知道了我名字又如何?”
葉知秋道:“我們也算見過幾次面了,再見的話我總不能喂喂喂地喊你。我叫葉知秋,你呢?”
杜蔓青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叫葉知秋,我叫杜蔓青。”
葉知秋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你看我倆長得一模一樣,連我大哥跟白姐姐都沒認出來。你說我們有沒有什麽關系?”
杜蔓青打量了葉知秋一眼,還是木無表情:“那你何不問問你的父母?”
葉知秋歎息一聲,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問,你呢,會問你父母嗎?”
“我沒有父母!”杜蔓青的臉微微變色,冷冷說道。
葉知秋道:“啊,對不住,那你還有兄弟姐妹嗎?”
“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我一個親人都沒有,甚至連朋友都沒有。”說這話時,杜蔓青卻想起了她的義父,可他算是自己的親人嗎?
葉知秋本來想問那你怎麽長大的呀,但她看了看杜蔓青那種落寞的神情,終於沒問出口。
過了好一會,葉知秋輕輕問道:“那你想跟我做朋友嗎?”杜蔓青看著葉知秋,她的眸子是多麽清澈,多麽誠懇呐。杜蔓青心弦一動,道:“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就說想與我做朋友?”
“不管你是什麽人,我知道你是不會傷害我的。”葉知秋對此十分肯定。
杜蔓青哼了一聲,道:“我們曾兩次交手,你卻說我不會傷害你?”
葉知秋道:“就是因為交過手,我知道你的武功比我強多了,我之所以毫發無傷,是因為你沒打算傷我。”
杜蔓青卻道:“如果我們成了朋友,你會不會把那《夢溪筆談》還給我呢?”
葉知秋笑道:“原來那本書真的叫《夢溪筆談》呀,還給你?那本書是你的嗎?”
杜蔓青詰問道:“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
葉知秋道:“我當然不是它的原主人,但你也不是吧?據我所知這《夢溪筆談》是天香樓祝融夫人的珍藏。”
杜蔓青點頭承認:“不錯。”
葉知秋道:“天香樓守衛森嚴,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把書偷出來的?而它又怎麽會換了個《王右丞文集》封面的?最後又怎麽會落入白錦手上的?”
杜蔓青道:“我告訴了你,你就會把這書給我了嗎?”
葉知秋搖了搖頭道:“不能。”
“所以說這朋友做不成了。”杜蔓青道。
葉知秋嬌嗔道:“你這人也太市儈了,沒好處便做不成朋友了。”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是一定不能給你,只是……”
杜蔓青追問道:“只是什麽?”
葉知秋道:“只是要等我清楚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決定給不給你,就算可以給你,還要我看完了這本書再說。”
“這種書有什麽好看的?”杜蔓青有些不解。
葉知秋卻道:“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我覺得這本書於我是星辰大海,勝過這世上所有的奇珍異寶。”
杜蔓青用槳指著葉知秋道:“先說好,如果你不給我,我還是會去偷的。”
葉知秋呵呵笑道:“佳人作賊也不是沒有先例的,古有紅線盜盒,今有蔓青盜書,也算是雅事一樁,不過想從我葉知秋這裡偷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杜蔓青道:“看把你得意的,也罷,書暫且留在你手裡,先幫我辦一件事情吧。”
“什麽事情呀?”葉知秋沒想到杜蔓青也會求她辦事。
杜蔓青道:“放心,很容易的事情。”說完掏出一紙公文,道:“你幫我把這個交給疊翠莊的謝老太婆。”
葉知秋接過來,用微弱的光線看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杜蔓青道:“這是貨物的通行證。”
葉知秋詫道:“通行證?”
杜蔓青道:“沒錯,你也聽見了郭家那兩姐妹的話,謝家的貨被郭慕紅扣住了,謝老太婆寫信求助郭慕白,但也知道希望不太,我們是三天前接下這個活的, 只要在這船貨物的通行證上蓋上郭慕紅的私章,便可通行了。所以我已經在這水寨潛伏了兩天兩夜了。”
葉知秋一看,公文上果然印有郭慕紅的私章,便道:“那你為何自己不送過去啊?”
杜蔓青道:“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做。送通行證也不是什麽難事,就拜托你了。記住,明日日落前送到。”她看了看天色,應該過了一天了,改口道:“是今日日落前送到。”
葉知秋把通行證放入懷中,道:“我一定送到,你放心吧。”
杜蔓青把船劃到一個僻靜的岸邊,道:“你從這裡上岸吧,我還要駛出水寨才能上岸,我們就此別過。”
葉知秋跳下船來,脫口而出問道:“那我們算是朋友嗎?”
杜蔓青怔了怔,說了五個字:“當然還不算。”
雖然杜蔓青給的是一個否定的答案,但中間加了一個“還”字,就說明以後還是有機會做朋友的,葉知秋暗暗發笑。
杜蔓青準備劃槳,突然又回頭說了一句:“那郭慕紅是個睚眥必報的女人,手段比她姐姐狠多了。郭崇山人圓滑一些,但也不是信男善女,你在這山海幫要小心行事,盡早離開。”
葉知秋點點頭,她不覺從內心笑了出來,依依不舍看著杜蔓青劃船而去。
待葉知秋回到房裡,已是四更天了,她和衣睡下,但這一晚發生的事卻在她腦海裡不停地轉動,直至五更天才睡著。
睡夢中,她見到了杜蔓青,她倆是一對姐妹花。
正是:事隔多年有誰知,姐妹相逢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