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仲轅聽了鍾緣的話，心頭一驚，冷汗滲了出來，鍾緣見他這般模樣，又是可憐，又是好笑，便說道:“我比你更了解他，他比你我更多疑，只怕連做夢都會懷疑別人對他不利，因此，他對你說的話，試探的可能性更大些，你就應該安分守己，避免露出馬腳來。你現在借口出來，才是著了他的道，讓你的嫌疑更大。”

盧仲轅沉思片刻，自言自語的說道:“好像的確是這麽回事，那我該怎麽辦?”

鍾緣道:“他多疑不假，但平生也自負得很，相信他可以掌控世間一切，因此，盡管你有嫌疑，只要他沒有抓到確切的語氣，他還是不會對你絕情的。畢竟，你跟了他這麽多年，了解他的飲食起居，他已經習慣了你在身邊，不會輕易對你下手的。”

李殊瓊道:“這麽說，皇上是敲山震虎，讓他懸崖勒馬了?”

鍾緣道:“沒錯，皇上還是不願意看他走上不歸路的。”

盧仲轅道:“你怎麽知道?”

鍾緣淺淺一笑，說道:“皇上想殺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和證據嗎?”

盧仲轅恍然大悟，說道:“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鍾緣道:“我認識他的時間雖然短，但那個時候，他還年輕，又需要別人的輔佐，因此更能窺見他的真性情，而你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君臨天下了，完全把他自己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視到他的內心世界，你雖然聰明睿智，卻終究沒有皇上的心機。”

李殊瓊道:“看來，我們都是白忙了一場啊，都要蟄伏一陣子，靜待時機成熟了。”

盧仲轅本想殺了鍾緣泄憤，但看到李殊瓊跟他們在一起，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回京去複命，並按照鍾緣的意思，暫時偃旗息鼓，等待時機。

光陰似箭，一晃數載。

盧仲轅穩扎穩打，不動聲色的培植勢力，雖然站在太子一邊的忠臣義士不少，但多數人還是審時度勢，看自己的利益辦事的。太子如今是孤身一人，宮中隻一個璐嬪，不過是丫頭出身，皇上隻寵幸幾日，便丟在一邊，恐怕都記不住有這麽個人了，宮外也不過是忠靖夫人苦苦支撐著，婦道人家，能成什麽氣候?

盧家兄妹就不同了，都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一個把持著朝政，一個主持后宮，裡裡外外都是盧家的人，自然投靠盧仲轅的人也不在少數。

天秤向哪位皇子傾斜，決定權不在朝臣，而在皇上。小皇上這幾年長大了，越發聰慧靈秀，更會討皇上歡心，再加上皇上這些年來，一直沒有生出其他皇子來，自然把這個小皇子寵到天上。

小皇子本是一個卑微的嬪妃所生，皇上不過偶爾興致，她就有了身孕，也是天意如此。生下皇子本是喜事，卻給她帶來殺身之禍。

嶽別枝的孩子死了，小皇子又跟那個死去的皇子差不多大，皇上便命人賜死了小皇子的生母，用小皇子來冒充嶽別枝的兒子，因此皇上每次看到小皇子，就會想起他被賜死的母親，覺得有些許愧疚，自然想補償在小皇子身上，又每每思念嶽別枝，更是愛屋及烏。

廢掉太子，是皇上主動提出來的，盧仲轅清楚的記得，那天，除了盧家的幾個死黨，群臣一片反對之聲，都說廢長立幼，是國家禍患的緣由。盧仲轅眼見群臣紛紛維護太子，他多年的經營，毫無意義，不覺心灰意冷。

皇上見張確沒有表態，就問他的意思，張確沒有多說話，隻輕描淡寫的說:“朝廷大事，關系到國運，臣不敢如此草率。”

皇上看出來，張確有話要說，

只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不好直說，這才退朝，獨自請來張確詢問，張確道:“廢掉太子，不合祖製，群臣反對，陛下可以另辟蹊徑，總之，能達到讓小皇子做儲君的目標，就可以了，沒必要拘泥於形式。”皇上問道:“張愛卿，你有什麽辦法，能讓群臣閉嘴嗎?”

張確道:“陛下應該堅持一些時日，消磨一下群臣的銳氣，待他們疲憊不堪的時候，陛下再退一步，給太子封一塊地方，讓他遠離京城這個權力中心，接觸不到朝中權臣，時間久了，群臣自然也就把太子遺忘了，太子的形象一旦淡化了，陛下再廢太子，立小皇子，也就水到渠成了。何況，小皇子長在群臣面前，太子是如何的人品，群臣不知，誰願意冒險去請一位不了解的人做君主呢?”

皇上踱步思索，良久才搖頭說道:“這不合祖製。 ”

張確道:“臣當然知道不合祖製，但陛下想要做的就是不合祖製的事情，臣只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皇上道:“既然同樣是不合祖製，為什麽不來個一步到位，免得節外生枝呢?”

張確道:“臣若直走，就會撞到牆上，頭破血流，雖然把牆推倒，也一樣能過去，但就不如轉個彎，從門出去了。迂回的策略，便是避其鋒芒，讓事情變得柔和。”

皇上道:“因為父皇沒有廢了朕，因此朕才能回來，若朕不廢掉太子，只怕他也能東山再起。”

張確道:“陛下能登上九五之尊，不在於陛下的太子身份，而是太后無道，把持朝政，致使國運日漸衰弱，民不聊生，這才天怒人怨。”

皇上還是來回踱步，猶豫不決，張確又說:“若陛下實在不放心，可以在半路之上……”張確說到這裡，沒有接著說下去，他相信皇上聽得懂。

果然，皇上問道:“你是讓朕殺了太子嗎?”

張確道:“太子被廢，也一樣有影響力，只怕小皇子的江山不穩啊。”

皇上道:“虎毒不食子，朕難道還不如畜生嗎?”

張確道:“陛下仁慈，連亂政的太后和廢帝都沒有殺，仁君也。但太后和廢帝還是相繼死亡，可見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改變。”

皇上深吸一口氣，陷入沉思之中，廢太子的事，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現在，又要讓他派人去殺了親生兒子，一時之間，他實在難以抉擇，但張確說的也在理，兩虎相爭，或許是兩敗俱傷，倒不如他先除掉一個，至少另一個能安然無恙。

潭花一現/79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