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骸骨

　　張確和劉良，一面差人將普寧寺圍個水泄不通，一面在普寧寺的交通要道上設置關卡，盤查路人，一面在密林中挨個山洞搜索，直折騰了十余日，還是徒勞無功。劉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張確也想在此地多逗留些日子，暗中訪查張灩灩的死因。二人雖各懷心腹事，但都不想立即回京複命，也就相安無事。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始終沒有找到他們要找的人，劉良覺得再這麽找下去，也是徒勞無功，便約張確一起到普寧寺會一會絕塵，或許能從他口中套出點消息來。

　　二人來到寺中，叫過臨時管事的淨緣，劉良迫不及待的問道:“絕塵這老賊禿呢?”

　　淨緣早聽說劉良殺人不眨眼，也不敢抬頭，忐忑的回道:“師父在偏殿之中閉關修行，已經一個半月不見客人了。”

　　淨緣話還沒說完，臉上就被劉良扇了一個耳光，打得他一個趔趄，連忙跪地求饒。劉良罵道:“混帳東西！還不快叫那禿驢過來見我?”

　　淨緣一面答應著:“是，是，是。”一面轉身跑遠了。過不多時，他又小跑著回來，結結巴巴的回道:“請施主高抬貴足，跟貧僧去偏殿，師傅在那裡恭候您大駕光臨。”

　　劉良心想，絕塵不出來，為難這個小和尚也沒有用。他轉過頭對張確說:“我們去會一會這假和尚，如何?”

　　張確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就不去了，免得打擾了你們敘舊。”張確加重了語氣，特別強調了一下“敘舊”兩個字。劉良瞪了他一眼，知道張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自己一起去見絕塵的。他抬起腿來，踢了淨緣一腳，把對張確的怒氣都發泄到了淨緣的身上，對他大聲吼道:“前面帶路！”

　　普寧寺建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上，面朝陡崖，背倚絕壁，隻一條盤旋山路。起初只是個小廟宇，倒也方方正正。絕塵大師主持以來，普寧寺名氣越來越大，許多人慕名而來，有許願的，有還願的，有布施的，有做法事的，更多的人不遠千裡而來，隻為聽絕塵大師講經。

　　來的人多了，寺院的規模也就不斷擴大，這些年來，寺院的修建，一直沒停下來。竟順著絕壁綿延數百米，卻也極為壯觀。這狹長而宏偉的建築，隻東邊一個入口，西邊一個出口，與其他的寺院頗有不同之處，想是因地製宜的原因。

　　劉良跟著淨緣從東邊進來，一路向西而行。行出三四百米，淨緣才停住腳步，讓到一邊，恭敬的對劉良說道:“施主，請。”說完，便順著原路返回了。

　　劉良抬眼觀瞧，只見大殿內空空蕩蕩，一目了然，只有一尊佛像，他也不認得是哪位佛祖菩薩。絕塵大師端坐在蒲團上，身後從棚頂垂下一條白布，上面赫然寫著“罪不可赦”四個醒目的血字，讓人不寒而栗。

　　劉良頓時警覺起來，小心謹慎的觀察一下周圍，確定沒有任何危險，才邁步走到絕塵面前，尖聲說道:“曹三哥，別來無恙！這‘罪不可赦’卻是說誰?難不成是你在佛祖面前懺悔嗎?”

　　“世上已無曹柱，只有絕塵和尚。你我別後，天差地別，何來無恙?老衲此生罪孽深重，懺悔也不能減少我的罪孽。”

　　絕塵表情和藹，神態坦然，沒有絲毫譏諷之色，倒不像含沙射影。這讓劉良非常奇怪，他看到這四個字，還以為絕塵是在指責他，因此才說了那麽幾句，本以為絕塵會反唇相譏，沒想到他竟親口承認罪孽深重，實在出乎劉良意料。

看來，這十幾年的滄桑，改變了曹柱。　　劉良知道曹柱老謀深算，詭計多端，不敢掉以輕心，順著他的話茬繼續說道:“你私藏朝廷要犯，當真是犯下滔天大罪。既然懺悔無用，不如回頭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如若你能把廢太子交出來，不僅無過，反而有功了。”

　　絕塵搖了搖頭，神色黯然的說道:“施主有所不知。各人自有各人的劫數，非老衲所能為。老衲所說的罪孽深重，亦不在此。施主請看看這佛像後面，就知道老衲的罪孽所在了。”說著，他站起身來，繞到佛像背後，伸手扳動牆上的一個機關，只見這面牆動了起來，發出“咕嚕嚕”的沉悶聲音，慢慢現出牆後的山洞。

　　一股刺鼻的霉爛腐臭之氣撲面而來，劉良警覺的查看著周圍的情況，小心謹慎的跟著絕塵進到洞中。借著洞內昏暗的油燈，劉良看到洞中至少有數十具骸骨，他不禁大驚失色，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連忙跳出洞外。劉良審慎的再次觀察周圍，還是沒有覺察到絲毫危險。

　　絕塵緩慢的從山洞中走出來，將機關複原，才說道:“當年，我為了隱藏身份，殺死了普寧寺十七名僧人。還在山中的村莊投毒，製造出瘟疫的假象，謊稱這些僧人是因為瘟疫而死。一時之間謠言四起，眾人恐慌，朝廷的人也都不敢來普寧寺，我才僥幸偷生到現在。雖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濫殺無辜，終是罪不可赦。老衲余生，便在此潛心修行，為他們超度亡靈，希望他們能到極樂世界。”

　　劉良聽著話頭有些不對， 連忙打斷他，說道:“不交出逆賊，你還能在這裡清淨的念經嗎?”

　　“當然能，當然能……”絕塵微笑著說出幾個“當然能”來，劉良心頭一驚，冷汗滲了出來，他一縱身，向後躍出數米，大殿內毫無異常，也沒有任何變化。劉良又樹起耳朵仔細的聽了聽，也沒有任何可疑的聲音，他這才放下心來。

　　絕塵不慌不忙。繼續微笑著對劉良說:“施主戾氣太重，不如陪老衲在此修行吧。你剛才也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現在也是該回頭的時候了。”

　　劉良心裡一沉，隱約覺得大事不妙，仔細回憶一下與絕塵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忽然想起什麽，問道:“你剛才說殺了這寺中十七名僧人，可那山洞之中，分明有數十具屍體，其他人又是怎麽死的?我劉良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你想殺我，可沒那麽容易！”

　　絕塵搖頭道:“老衲既然已經在佛主前懺悔，自然是再不會開殺戒了，又怎麽會殺害施主呢?這山洞之中的骸骨，除了僧人，就是修建這座大殿的人，沒有武林中人。”

　　劉良更加驚恐，他素知曹柱為人，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劉良開始有些後悔，不應該跟著小和尚進來。他心虛的問道:“你殺人滅口，難道這大殿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嗎?”

　　劉良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麽，他急忙出門察看，哪裡還有什麽長廊?一堵石牆將他二人困在這裡，果然這裡有機關。他輕蔑的哼了一聲，內力已提上丹田，“這種下三爛的手段，也想困住我劉良嗎?”話音未落，劉良雙手已經拍向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