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矛盾

　燕無意道:“聖主，你說了這麽多陳年舊事，又與我有什麽關系?我現在什麽都不想知道，你也不必處心積慮的製造借口，殺我兄弟二人。()我已經親口承認，這些十惡不赦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這些罪名，還不夠你殺我的嗎?你為什麽還不動手?！”

　李殊瓊心想，燕無意若死了，陳芳柔恐怕也不想獨活於世，他看了一眼崔嫣的屍體，不禁打了個寒戰，連忙說道:“俗話說:不知者，不怪罪。燕公子不知實情，是被他人挑唆，才做出這些荒誕事來，亦是情有可原，他如今被化功所傷，失去內力，也算是受到了懲罰。何況，世上的母親哪有不疼愛孩子的?若聖主的姑母在天有靈，一定會原諒兒子的。”

　燕有情仰天大笑，說道:“她是不是疼愛孩子，我們兄弟才有發言權，不相乾的外人，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崔隱聽了燕有情的話，對他說:“姑母對你們兄弟的感情，一直處在矛盾之中，她心裡的痛苦，你們怎麽會明白?師傅所言極是，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感情，能勝過母親對孩子的那份情。但你們身上流的是狄主沃托的血，姑母擔心你們日後也會像狄人一樣燒殺搶掠，便想殺了你們。姑母自己實在下不去手，隻得求義父幫忙。義父並不知情，他以為姑母恨崔寥叛國，才會如此，便勸說姑母，留下你們的性命。”

　燕無意道:“他們還不如那時就殺了我們，給我們取下‘無情’‘無義’的名字，可曾想過，我們長大之後，如何做人?我們心裡的痛苦，又有誰知道?”

　崔隱道:“義父年輕時對姑母有愛慕之情，一直念念不忘，始終未曾娶妻。但他與叔父已結桃園之義，義父始終信守‘兄弟妻，不可欺’的道德底線，終其一生，未曾越雷池一步，義父與姑母之間，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義父對姑母雖然‘有情’，卻只能‘無意’，他給你們二人在武盟中報請的名字，正是他一生對姑母的這份真摯而無私的感情。”

　燕無意道:“他既然對母親無意，又為什麽要娶她為妻?”

　柳如眉道:“姑母的信，就擺在你面前，你看了便知。若不是義父娶姑母為妻，她恐怕就帶著你們赴了黃泉。崔寥叛國，他的家眷，還能活嗎?先不說世人的唾沫星，會把姑母淹死，就說被崔寥害死的二十萬精兵，誰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誰家中沒有妻兒思念?這些人恨死了崔寥，你們若流落在外，早晚被他們殺死。義父娶姑母，不過是給你們一個名分。”

　崔隱又說:“義父殺崔寥，雖是為國除奸，但他還是把崔寥當成了兄弟，希望能給他留下後人，他傾盡畢生心血，培養你們，又認本聖為義子，都是想盡一份兄長之責。他這種矛盾的心情，你們也應該深有體會。燕有情，你還不準備把實情告訴燕無意嗎?”

　燕有情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輕蔑之色，一語不發。

　燕無意打開母親的書信，快速的瀏覽一遍，然後扔下這封，又打開另一封，他的雙手不斷在顫抖，邊看邊哭，自言自語的說:“原來他早就知道。”

　崔隱道:“沒錯。你們十歲的時候，義父準備把絕學鐮月彎刀傳授給你們，姑母苦勸不住，便把實情告訴了義父。義父也猶豫了幾天，還是決心教你們，他總覺得，就是凶殘的狼崽子，也會被人馴化的，何況是有感情的人，只要他真心待你們，你們一定會感化。身為狄人，你們無法選擇，也不是什麽罪過。該殺的，只是那些舉起屠刀，犯我中原的狄人，不是所有的狄人。”

　“你們在十歲之前，義父教你們學的是兵書戰策，講的是家國大義，從小就教育你們男兒當保國護民，想把你們培養成鎮邊守土的將軍。知道你們的身世之後，義父不想你們與狄人有任何衝突，便讓你們在武盟掛號，希望你們從此遠離邊關，做個逍遙的江湖俠客，隻教導你們積德行善。義父在江湖廣交摯友，為你們日後行走江湖鋪平道路。”

　“原本一切皆在義父的掌控之中，但諾奪奉狄主之命，潛入中原，將你們的身世告訴燕有情，打亂了義父的計劃。你們是義父一手養大的，情緒上的變化，行為上的異常，義父怎會不知?他不動聲色，希望你們能做出正確的選擇。為了以防萬一，義父寫信給本聖，將鐮月彎刀的口訣和招式傳授給本聖。但義父知道，燕有情是武學天才，憑本聖半路學來的鐮月彎刀，定然不是對手。義父潛心研究鐮月彎刀的破綻，設想出克制鐮月彎刀的夔龍曲劍雛形。本聖下了十年苦功，方最終完善，練成此絕世神器。”

　“義父在信中， 反覆囑咐我，國事為重，不可因他的名聲，而對你們手下留情，誤國誤民。義父也一再強調，只要你們沒有叛國之舉，一定不要把你們的身世公之於眾，還希望我盡量保你們的性命，不可因為你們是狄人，就對你們心存仇恨，那樣對你們不公。”

　“義父對你們的矛盾之情，猶勝他當年對崔寥。”他從懷中掏出兩封書信來，俯身遞到燕無意面前，繼續說道:“看看義父寫給本聖的書信吧，字裡行間，都充滿了一個鐵血男兒的舔犢之情，我至今讀來，仍然難以平靜。”

　諾奪道:“主人不要被他們灌了迷湯。方才，他自己也說，當年狄主真心拿主人當兄弟，要等那賤人生下主人，才殺她，給先狄主報仇。若不是燕通為了女人，把主人掠到中原來，哪裡有這麽多事情發生?主人現在也是狄王子，吃盡穿絕。是燕通害了主人，主人殺他也是天經地義，何罪之有?我們今日命喪此地，不過是你們人多勢眾，仗勢欺人，少在這裡裝什麽大義凜然。”

　亞尊道:“諾奪，剛才是亞聖一人將你擒獲，哪來的人多勢眾?你少在這裡搬弄是非，若不是你潛入中原，燕門雙絕如今是在武林中逍遙快活。根本不會有現在這麽多痛苦的經歷，你別在這賊喊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