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夜,圓月掛頂,一道修長身影頂著一個大光頭穿梭在山林之間,速度極快,足不沾地,崎嶇山路高低跌宕,在他的腳下,如履平地,毫無阻攔。
這人長相俊秀,年紀約十五六歲,稚氣未脫的模樣,正是帶著小和尚面具的老風流。
他一邊奔跑,一邊喃喃自語道:“本以為楊逸那傢夥在洞房花燭夜之際,不會隨身攜帶那東西,沒想到搜了老半天,連他的臥室都翻了個遍,竟然都沒有那東西的線索??唉,老頭子不知道會多失望。只能期待小沅有些收穫了。”
不知跑了多久,周圍草木漸稀,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條平整小路,小路盡頭亮著零星燈火,似乎是一個小村。
老風流忙加快腳步,一步數丈,片刻就來到小村村口。
小村的外圍圍著一圈竹製的簡易籬笆,村口的牌坊也是竹子製的,呈土黃色,似乎有些年代,兩側掛著兩盞貼著囍字的紅色燈籠,上方掛著一片斑駁木板,上頭寫著「青花村」三字,字字蒼勁有力,一看便出自於大家之手。
老風流站在村口的牌坊下,抬起頭,盯著字,感歎道:“這地方十多年沒來了,真是有些懷念。”腦中不自覺浮現起從前和師兄弟在此相處的點點滴滴。
回憶起那段年少輕狂、仗劍直言、把酒狂歌的日子,老風流的嘴角不覺揚起一抹笑容。
他將目光移向村內,看著零零落落的燈火,納悶道:“奇怪?老夫記得青花村裡有不少人曾是青城派弟子,照理講掌門大喜,理應同樂慶祝,怎麼今日只在村口掛著兩個沒亮的燈籠應景,村裡卻安靜異常,一點人聲都沒有?”
這時,吹起一陣涼風,將老風流的衣襬吹的搖搖晃晃。
這涼風雖是悠悠沁涼,卻撫來一絲鮮血腥味。
老風流臉色凝重,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身形瞬間一晃,化為一道影子投入村中。
一進村後,老風流就發現村子的氣氛十分反常。
青花村裡,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每一戶人家門口都掛著兩顆囍字燈籠,照理來說應是喜氣洋洋。
可當這些燈籠掛的東倒西歪,裡頭蠟燭皆已燃盡,整個村裡的喜慶氣氛瞬間變得十分詭異。
老風流沿著道路一邊走、一邊張望。
他發現兩側的屋子,有不少屋裡都是暗的,沒有點燈,黑燈瞎火,顯得冷冷清清,毫無生氣。
唯有血腥之味,在入村之後更加明顯、濃烈。
老風流眉頭深鎖,鼻子聳了聳,登時有了個方向,毫不遲疑,沿著腥味追了過去。
青花村並不算大,整村只有二三十戶人家,依照老風流的速度,頃刻之間便來到村子的最尾端。
這青花村最尾端,有間被高聳磚牆圍住的兩層樓大屋,是青花村村長的居所。
血腥味便是從這傳來。
老風流藝高人膽大,雖然右手傷勢嚴重,無法堪用,但光憑一隻左手,只要不遇絕頂高手,仍是綽綽有餘。
於是,他也不躲躲藏藏,直直往大門走去,毫無花巧一腳踹在大門上,騰的一聲,大門頓時大開,兩片厚重門板重重朝左右兩側的牆面撞去,發出碰碰兩聲,並裂了開來。
隨著大門被開啟,一股濃鬱的血腥臭味登時撲鼻而來。
映入眼簾的場景令老風流愣在原地。
就算經過再多大風大浪,看到眼前場景也是渾身發毛。
院子裡,竟躺著近百具的屍體,
胡亂堆疊,遠遠望去,就像是個碩大的氈包,腥臭之味就是由此傳出。 老風流雙目圓睜,震驚道:“這??這倒底是什麼情況??”
眼前的一切太過詭異,可說是聞所未聞。
老風流畢竟見多識廣,比這更血腥慘忍的清況都見過,片刻便穩定心神,雙目凝重,看著這高聳的屍體堆,知道答案必隱藏在這屍堆之中,索性快步來到屍體堆前。
眼前的屍體堆,近距離一看更顯得壯觀,這高度至少有兩丈高,老風流不由歎道,若不用梯子,究竟要怎樣的蠻力,才能將屍體堆疊到那麼高的位置?
他搖了搖頭,隨即目光如電,掃視著屍堆,忽見他腰間處的位置,有具年輕男屍凸出了大半個身子,於是便伸出右手,用兩指探在男屍的脖頸處。
半晌,老風流收回右手,眉頭緊皺,輕聲道:“這人脈搏雖停,可尚有餘溫,死亡時間絕不超過一個時辰??”接著,他將目光放在男屍的臉上,臉孔稚氣未脫,年齡不超過十八歲,雙目緊閉,像是睡著一般。
老風流不由咦了一聲,忙將目光轉向其他具屍體,一連瞧了六、七具,不論男女老少,每一具屍體皆是雙目緊閉,如墜夢鄉的模樣。
正當想繼續仔細查探時,耳邊忽傳來一連串急促腳步,腳步有重有輕,摻差不齊。
老風流內力深厚,耳聰目明,瞬間分辨出不一的腳步聲,明暸來者共十人!
他眉頭微皺,雖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但若被人瞧見自己在一堆屍體邊,不論怎麼解釋,肯定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於是,四處張望,見兩層樓大屋就在自己右側不遠,忙施展輕功一躍,翻上了二樓屋頂,如壁虎一般,悄無聲息的伏在屋瓦上,屏息凝神。
沒過多久,大門口處傳來了窸窸窣窣談話聲。
緊接著,三名身穿藍衫的青年提著長劍,以一人在前兩人在後的陣勢,小心謹惕的走進來。
為首之人年紀不大,十八、九歲,一瞧見屍體堆後,登時寒毛豎起,雙腿直打顫,驚恐地大叫起來。
院外留守的幾人一聽,連忙持劍闖了進來,待見到眼前詭異情景,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久久不能言語。
人群中,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率先站出。
他年過六十,身形雖不高,可一臉正氣,鷹目深邃,太陽穴高高攏起,倒也有一派宗師之威嚴,此人正是點蒼派降龍長老,徐長青。
隻瞧他左手高舉,示意眾人冷靜,見眾人的表情逐一恢復後,右手俐落抽出腰間長劍,遙指前方屍體堆,身後三男兩女的點蒼派弟子舉劍快步走出,與先前三名弟子匯合後,八人一同以包圍的陣勢,緩緩朝屍體堆逼近。
趴在二樓屋頂的老風流一瞧,嘴角一撇,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心想:“徐長青這老傢夥居然變得這麼小心翼翼,跟以往那豪壯勇猛的樣子大相庭徑,嘖嘖,果然??年紀一大,膽子就小。哪像老夫仍和年輕時一樣,渾身是膽、毫無畏懼。”一想倒此,他不免搖頭感歎事過境遷。
既然知道來者是點蒼派,老風流便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畢竟點蒼派也算正道翹楚,面對這不義之事,必會仔細查清,用不著自己在此多管閒事。
於是他躡手躡腳,不發出一丁點聲響的從屋頂滑下, 小心翼翼地落在大屋後方,翻牆離去,趕去村口,等待小沅的到來。
老風流一邊施展輕功,一邊苦笑想著:“方才耽擱了一陣,得快點趕去村口,免得這正義之心氾濫的小傢夥一到,發現村內異常,一股腦的衝了進來,和點蒼派的人撞個正著,到時可就不好解釋了??”
老風流身法極快,不到片刻,便已來到了村口。
此時村口附近聚集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圍坐在營火旁,正在休憩。裡頭除了一些傷者外,其餘人各個腰掛長劍,看起來就像武林中人。
老風流躲在一旁,一邊打量,一邊心想:“這些人的穿著打扮,和剛剛那些點蒼派的人馬差不多,因是同一路人。這樣看來,小沅那小傢夥應該還沒到。為了避免麻煩,去前面一點的路等他好了。”心中既定,隨即身形一動,悄無聲息,迅速朝一裡外的路口潛了過去。
另一邊,在村長大屋的院子裡,八名點蒼派弟子已將屍體堆團團包圍,這近距離的接觸,腥臭之味登時撲鼻而來,重重灌入幾人的鼻腔中,著實難受,可幾人仍是強忍不適,憑藉毅力昂首挺胸,舉劍朝前。
徐長青緩步靠前,見八名弟子的背影雖然微微顫抖,卻依然挺住,頗感欣慰,但他知道,要不是稍早見過青城派大殿裡的煉獄慘況,心理承受壓力大有提升,否則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肯定馬上棄劍,蹲在一旁開始反胃、乾嘔。
憶起青城派的淒涼慘狀,徐長情忍不住長歎一聲,畢竟此次的經驗,是由無數正道人士,用無比慘烈的犧牲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