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灰塵揚起,一輛破舊的公交車行駛在路上。
這樣的年代,還有這樣破舊的路,也算是一種奇觀了。只能說是窮鄉僻壤。
公交車上是嘈雜的人群和汗臭味。還有家禽的味道……
陳木坐在最後排,將頭深深地埋在坐椅之後。
車的前排,坐著小喬。陳木不想讓小喬發現自己已經闖入了她的夢境。
人魂的托夢,是通過夢境,實現和人世至親或朋友對話。所以,現在小喬要做的,應該是去找她想見的人。而這個公車,這裡的人,很可能是記憶和衍生品。
整個夢境的發生,會因為這些人不同的反應而發生相應的變化。
簡單地說就是,夢的發展並不是夢的主人能操控的。什麽都可能發生。
司部的老頭也說過,對於人魂來說,夢裡的世界和真實的世界並沒有什麽區別,還是小心為妙。
小喬在車裡,很扎眼,她的衣服和這些村婦的衣服是那樣格格不入。
村婦們投向小喬的目光裡,有鄙夷也有羨慕。
車在顛簸中前行,坐在小喬身後的兩個女人指著小喬的背影指指點點。
這是小喬的夢境。也是她心裡真實的反映。或許,每次她的回鄉都會遇到這樣的處境吧。
路邊,一個木頭做的路牌,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字:黃廟村。
車子停了下來,小喬起身準備下車。
“刺啦”一聲響。小喬T恤的衣擺被撕下了一大截。
小喬身後的兩個女人笑得前仰後合。
小喬尷尬地拉著T恤,回頭憤憤地瞪向兩個女人。
雀斑臉的女人挑釁地揚起了頭:“喲,原來這衣服還有這種穿法啊。依我說吧,還不如不穿呢?翠花,你說是不是啊?”
“這你就不懂了,人家這樣才掙錢,沒見村頭第一家洋房就是她家嗎?”叫翠花的女人也洋腔怪調地附和著。
小喬突然也笑了。
“是啊,洋房是我掙錢蓋的。有些錢,只怕你們想掙也掙不到吧。”
整個車裡的人都笑了起來,這兩個女人的顏值確實有待商榷。
陳木也笑了。這丫頭的一張嘴可不饒人。
“臭不要臉,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雀斑臉口頭沒佔著便宜,惱羞成怒了,伸出巴掌,向小喬扇去。
小喬往後一撤,躲了過去。
“翠花,逮住她!今天讓她知道老娘的厲害。”雀斑臉一擊不中,開始叫救兵。
翠花果然也夠潑辣,伸手就抓住了小喬的背包帶。
小喬一時無法脫身。
兩個女人同時欺身向前,伸手搔向了小喬的臉。
小喬再也無法躲閃,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就在同時,兩個女人也尖叫起來。
三個女人一台戲,還是場大戲,因為又加入了一個男人。
男人正是陳木。
陳木的兩隻手,同時拗住了兩個女人的手指。隻稍稍用力,兩個女人就疼得哭爹喊娘。
“我不打女人,但你們要再敢欺負人,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罷,陳木放開了兩個女人。
陳木攔在了小喬的前面。就算再多兩個村婦,也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很淡定。
兩個女人沒想到小喬還有救兵。而且還氣定神閑。
“要打架下去打,我要開車了。”司機嚷了一聲。大概他也清楚,好戲結束了。
小喬驚詫地看著陳木:“怎麽是你?”
“先下車再說。
” 陳木推了小喬一把。
公交車卷著煙塵滾滾而去。
“你怎麽會在這裡?你跟蹤了我?”小喬還在奇怪中。
“不不不,不是跟蹤,是不放心,你看你一個女孩子家,獨自出門多危險,剛才要不是我,可不好收場。”陳木不得不搪塞著。他不能告訴小喬,雖然自己是跟蹤了她,但跟蹤的只是她的夢。
“哈,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小喬的眉眼間多了一絲得意。
“好吧,算是吧。”陳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出現,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理由吧。
小喬得意地哼了一聲:“看在你剛才幫了我的份上,我原諒你了。其實,我挺喜歡含蓄一點的男生。”
“你看,你要不要先找個地方換下衣服?我幫你把門。”這誤會一時是解不開了,陳木指了指路邊的柴屋,想轉移一下話題。
“想得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麽嗎?”小喬的話有點撒嬌的意味了。
陳木心裡叫苦不迭,不停地罵著自己多管閑事。
“走吧,前面那個就是我家了。”小喬喜滋滋地指著前面的一幢新的小洋樓說道。
小洋樓在村裡確實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
小喬推開了院門,大聲地喊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樓房的門應聲打開,走出來一個年輕人。
“請問你們找誰?”年輕人並不認識小喬。
小喬也疑惑地看著年輕人,她也搞不明白為什麽家裡會出來一個年輕人。這幢房子,是她建給父親安享晚年用的。
“房主呢?”小喬問道。
“我就是房主啊。”年輕人有點得意地回答道:“剛買不久。”
“那原來的房主呢?”
“哦,你是他家的親戚吧?他家早沒人了。”年輕人答道。
“不可能,他去哪兒了?”
“你還不知道吧?這房子原來的主人已經去世了。只聽說他還有一個女兒,現在還在醫院裡,是個植物人。那就是個無底洞,得花多少錢啊。所以,村委會把房子賣給了我,用這錢請了個護工,護理著他的女兒呢。”
小喬已經驚呆在原地, 嘴裡只是喃喃地念著:“不可能,這不可能……”
“那他是怎麽去世的?”陳木插話問了一句。
“唉……實話告訴你吧。這房子的主人本來想接住他跳樓的女兒,但卻被活活地砸死了。所以這房子根本沒人要。我也買下來才知道的。好在價格還算便宜,所以我也就接受了。”年輕人的語氣裡開始有一絲埋怨,仿佛找人傾訴一般,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小喬整個人已經呆滯如雞,淚水開始沿著臉龐不停地滴落。
她的跳樓,只是縱身一躍,根本沒有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記憶逐漸清晰。是的,當時,父親就在醫院的樓下,衝著她咆哮,讓她快下來,別再丟人現眼……小喬從樓頂墜落時,就沒有了記憶……
夢境,是記憶和現實的交錯。
“要不,你們去醫院看看他的女兒吧,他爸雖然替了她一命。可她活得也生不如死,怪可憐的,都快半年了,也沒醒來。等錢一用完,只有死路一條了。要不你們去給她想想辦法,看看弄個水滴籌什麽的也好。”年輕人見小喬表情如此痛楚,以為關系肯定不一般。
人死了,還能托夢給誰?
想不到,第一次,就遇上一次失敗的托夢。
陳木陪著小喬走出了村莊,路上的灰塵被風揚起,嗆人。
“回吧。”
陳木所說的回,是回鎮魂島。
“不。不見到我爸,我死不瞑目。”小喬的話音不大,但卻透露著一絲絕決。
人已經死了,還怎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