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盧夫子帶著趙無芒快速回避霄城,準備大比。
老天師與老劍仙也都回去,帳外三將與萬余騎甲還在那裡等候。
趙蒙獨自坐在軍帳之中,仔細摩挲著毛筆,燭影襯著趙蒙的影子,但好像襯出了兩個人的影子。
趙蒙孤單的坐著,他對大明忠心耿耿一生,大小戰功無數,征戰一生無一敗績,人稱天下神鬼屠,如今也是兩鬢斑白,年逾古稀。昔年征戰天下,武陵四軍兩軍全覆滅,二十七人隨他,至今也只剩下他一人,手下黃衣十三隻留下三人。如今,遭新君釋其兵權,到底是古往今來多少權臣都被皇帝忌憚,哪怕是昔年宣國的九天尊,當年太皇城攻防戰,宣國皇帝擔心九天尊坐擁全部兵權會反叛,派出兩個沒打過仗的小娃娃擎肘九天尊,不然那一戰,九天尊未必會輸。
可趙蒙能連克六國於天下,若是沒有徐廣傑,他做不到。
趙蒙看著眼前毛筆,月光點點照射進來,獨自笑道:
“兄弟,你好大的面子,聖人護送,三大大宗師開路,萬甲相送,真不愧是我趙蒙的兄弟。”
趙蒙倒了兩碗軍梁酒,自己飲下一碗,另一碗撒到地上,手中握著毛筆,好似握著徐廣傑的手……
……
大軍將出函谷關,前面就是西蜀邊境。大將軍趙蒙帶著手下諸將,身邊是手執羽扇的徐廣傑。
風沙卷地,漫天黃沙,武陵軍軍旗隨風飄蕩,旌旗十萬,赤練軍三十萬、琅琊軍三十萬、龍甲重騎四十萬,還有義之峰的八十萬百刃卒,百萬大軍,直指西蜀。
趙蒙從腰間拿出酒壺來,痛痛快快飲下一口,扔給了徐廣傑,徐廣傑同樣如此。
趙蒙坐在馬上,看著蒼茫的西蜀,手指著前方,笑道:
“廣傑,如何?讓這幫兔崽子瞧瞧我武陵軍的厲害?”
徐軍師豪氣大笑,周圍黃衣十三與十六大將同樣豪放大笑,義之峰大笑道:
“哈哈,兩百多年的西蜀,就要這麽亡了啊!哈哈哈”
盧勝濤手提長刀,看著義之峰笑道:
“你別到時候嚇得不敢揮刀就好了,是吧,哈哈哈。”
王義邛、何修睿聞言大笑,義之峰也是大笑,解下腰間的酒,豪飲一番,反擊道:
“那可不是比武輸了的時候。”
盧勝濤哼了一聲,不再答話,呂夷戟、馮虎君、徐廣傑幾人大笑。
趙蒙拿槍拍了拍馬盔,向眾將說道:
“都別笑了,磨磨自己的槍,擦擦自己的刀,將大旗揚起來!”
眾將收起了笑容,看著前面的蜀軍,握緊手上的兵器。
趙蒙閉上了眼,右手攥緊大荒神屠,左手抓住脖子上的玉佩,腦海裡有伊人等待,傾雪,保佑我。
趙蒙睜開眼睛,揚起手中長槍,大喊:
“擊鼓!”
鼓聲陣陣,戰馬嘶吼。
“進軍!”
伴隨著趙蒙一聲怒吼,百萬雄獅征西蜀。
西蜀大軍也衝殺過來,兩軍廝殺,衝殺聲震天,鮮血肆意流淌,匯聚成河。
趙蒙親率一部,作長箭之勢,向西蜀大軍中間穿過,打穿西蜀軍戰略部署,前後包圍,僅僅兩個時辰,西蜀軍潰散,邊境被破。
那一戰被稱為蜀境之戰,後人記載,武陵軍損兵兩千余人,西蜀邊軍被誅七萬,俘虜十三萬。
後肖關一戰,一戰使西蜀主力六十萬死盡,戰古八國,西蜀首先亡國。
太皇城外,
趙蒙已經滅掉五國,梁國投降附屬,這是最後一國,也是最後一戰,趙蒙要面對的是戰古軍神九天尊,以及宣國的所有精銳。 兩軍對壘,趙蒙將手中的玉佩塞到懷裡,狂風大作,天上的太陽也遮擋不住那兩股衝天的戰意。
趙蒙大喊:
“何謂武陵軍!”
百萬大軍大吼回應,
“武陵軍,成通天之武,鑄敵之墳陵!”
趙蒙狂傲大笑,豪言壯語,
“北幽健兒們,你們面前的是宣國最精銳的部隊,你們怕不怕!”
百萬大軍大吼回應,
“不怕,不懼!”
趙蒙哈哈大笑,縱馬來到眾軍前面,這一次,他要身先士卒,第一個衝鋒!
“好!擊鼓!”
皇帝曹楚正親自登台,手執鼓槌,朗朗擊起鼓來,太皇不破鼓不停!
“殺!”
武陵王軍,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百萬大軍衝殺,殺聲滿天,屍首成山,極其廣闊的護城河已經被兩軍士兵的屍體填滿。
黑騎槍仙趙宇手執聖水麒麟槍,帶領七萬赤練軍在主戰場右側阻攔宣國兵甲墨苦河二十五萬軍隊。
屍山之上,趙宇一槍洞穿墨苦河身軀,血戰兩日,宣國北地支援部隊十一萬雷雲騎趕到,趙宇又帶著剩下的赤練軍抵擋,七萬人,殺了宣國支援主力三十四萬余人,最後只剩下趙宇及其手下四名兵卒站在屍山上用身體扛住武陵軍旗,而最後只剩下一萬余雷雲騎包圍住趙宇五人。
到了此刻,鄧豹仙帶領五萬龍騎突破宣國右翼包圍圈支援趙宇。鄧豹仙軍斬殺一萬雷雲騎後,趙宇站在屍山之上,兩眼怒瞪太皇城城頭,渾身血汙,早已看不出本來面目,鄧豹仙上前,趙宇已氣息全無,死而不倒!
太皇城東部戰場,義之峰二十萬百刃卒阻擋宣國精銳部隊墨兵炎三十萬。
義之峰死戰不退,一旦讓墨兵炎部隊完成包圍,中部主戰場就會潰敗,他義之峰不能退,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不能退!
百刃卒死戰不退,阻攔住墨兵炎支援部隊,直至三日後馮虎君軍隊到來,剿殺墨兵炎軍後,二十萬百刃卒,只剩下十七人,威名赫赫,名震戰古的百刃卒只剩下十七人,義之峰左臉被砍,被削去一隻耳朵三根手指,身上傷痕無數,可就是如此,他義之峰不曾流下一滴眼淚,可當他看到身後只剩下十七人的時候,跪在血海之中,這位鐵血將軍號啕大哭,如同孩提。
屍山之上,七王爺曹楚生對陣宣國武道第一人鍾不昧,兩人殺的日月無光,最終曹楚生鎮殺鍾不昧,曹楚生站立屍山之上,仰天怒吼。
中部主戰場,趙蒙身先士卒與九天尊廝殺在一起,血戰三日後,東部戰場與西部戰場完成戰略收緊,連續攻城之下,太皇城終被破,九天尊帶領殘部退守宣國皇宮。
皇宮之中,宣國皇帝朱崇仁向眾將士下跪致謝,隨後將他的幼子,也是宣國最後的血脈,交由大宗師柳雲戟,自己站在皇城城頭之上,怒視趙蒙,仰天笑道:
“我大宣建國二百六十九年,歷十七位帝皇,今亡在我手,朱崇仁無顏面見諸位先帝,大宣的子民聽好了,吾縱亡國滅種,誓不與賊共立!”
朱崇仁說完,以發覆面,脫去龍袍帝冕,從皇城上一躍而下,身後大臣悲慟痛哭。
九天尊殘軍護送柳雲戟逃離,那一刻,無論是皇宮裡的太監、宮女、嬪妃,還是文官儒生,全都拿起了刀劍,去護衛宣國最後的尊嚴。
趙蒙攔住九天尊,曹楚生攔住柳雲戟。
大戰,曹楚生一劍刺穿柳雲戟左臂,柳雲戟一刀砍在了曹楚生右腹,柳雲戟口中溢血,怒吼:
“大宣國,萬歲!”
曹楚生強忍住傷勢,同樣怒吼:
“大明國,萬歲!”
血戰之下,柳雲戟以折損一臂為代價逃脫。
趙無芒大荒神屠與九天尊寰鴛大戟鋒芒相接,二人都是渾身血汙,氣息疲靡但戰意超凡。
九天尊怒吼:
“大宣,千古!”
趙蒙回應怒吼:
“大明,無雙!”
此番血戰,九天尊還是帶著幾十人逃脫,至此,戰古八國最後宣國滅亡,梁國投降為藩,後來叛變獨立。
這一戰,前望千古不曾有,後望千年也不會再有,宣國軍隊被全殲,人畜不留,二十萬百刃卒只剩下十七人,雙方大宗師陣亡九人,宗師陣亡超百人,黃衣十三死九人,二十一將死十三人,大戰五日,日夜不停,太宗皇帝擂鼓五日同樣不停,赤練軍、琅琊軍全滅,三十萬龍騎只剩下不足一萬人,雙方陣亡總兵力超過百萬人,戰古第一戰,一戰定春秋。
班師回京的路上,軍師徐廣傑與剩下八將中四將大病,距離帝燕十五裡,馮虎君病故;距離帝燕十二裡,鄭春秋病故;距離帝燕八裡,盧勝濤病故;距離帝燕五裡,毛不窮病故。十五裡路,剩下的將士哭了十五裡路。
距離帝燕城不足三裡路,趙蒙緊緊握住徐廣傑的雙手,徐廣傑躺在趙蒙的懷裡,臉色蒼白,氣若遊絲,趙蒙淚流滿面,徐廣傑伸出一隻手來,擦去趙蒙臉上的淚水,強笑道:
“咳咳,武靈,莫哭,莫哭。我陪著你打了多少年的仗了?”
趙蒙仍是止不住淚水,聲音悲慟,說道:
“十七年了,你陪我打了十七年的仗了,快到頭了,你怎麽,你怎麽……”
徐廣傑哈哈笑了出來,回憶的說道:
“我這一輩子沒幹什麽大事,咳咳,幸虧有你這個不嫌棄我的接納了我,還有皇上的賞識,咳咳,這一輩子,夠本了。我這一生,都在為大明做事,這一次,就讓我為北幽做些事吧。”
徐廣傑一邊說,一邊咳血。
趙蒙哭著喊道:
“什麽沒做過什麽大事!你這一輩子做的事,哪一件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徐廣傑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武靈,我這裡,有為你、為北幽留下的計,共三十六條。”
說著,徐廣傑顫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來,交給了趙蒙。
徐廣傑又是咳血,說道:
“飛鳥盡,良弓藏!”
徐廣傑終是撐不住了,左手又拿起了羽扇, 微笑著說道:
“不行了,武靈,我睡會兒。”
趙蒙淚流滿面,前方徐廣傑的妻子余嬋娟拚命的往前跑,眼中噙滿了淚水。
趙蒙看著這一幕,叫喊著:
“廣傑、廣傑!你看看啊,你夫人來找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她啊。”
徐廣傑已經睜不開眼睛了,但嘴角含笑,用盡最後的力氣說了一句:
“看不到嘍。”
左手的羽扇掉落,徐廣傑眼角劃過一道淚水,這位千古第一謀,這位為大明傾心一生的老臣,終究是離開了,來不見他家人最後一面了。
待到余嬋娟跑到馬車上時,趙蒙抱著徐廣傑的屍體大哭,余嬋娟已經是哭到無聲,拍打著徐廣傑的臉,哭喊道:
“徐廣傑你醒醒,你醒醒,我求你了你醒醒看看我,你說過回來就再也不出去陪我好好過日子的,你怎麽能騙我呢,你怎麽能騙我呢,你醒醒,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求你了,我是嬋娟啊。你說過你不騙我的,你醒醒啊。”
此刻趙蒙已經是雙目無神,只有眼淚肆意流淌。
這一日,大明天下縞素,以國君之禮殯葬軍師徐廣傑。
大雪落山頭,白盡了人間,落花流水飄零而過,萬般糾結,他也醒不過來了。
仿佛回到了那個歲月,徐廣傑談笑間指點天下,羽扇一揮,便是萬人的生死命運。意氣風發,俯瞰整個世界,縱觀全局,玩弄天下。
雁去無聲,落花無情。這位古今第一神謀,終是以勝利的姿態,離開了這座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