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娘!曉鸞!不好了,出事了!”有人在外面急促地敲著門。
秦曉鸞打開院門,看到一臉驚慌的鐵柱。
她的父親是一名都料,相當於現代工程行業的項目經理。鐵柱是父親手下的泥水工。
不待母女兩開口問,鐵柱就說了起來。
今天收工,東家趙財主非要留著喝酒。為了順利結到工錢,秦大哥只能硬著頭皮喝。回來的時候,從河堤上掉了下去……
陳大娘眼前一黑,暈倒下去。
秦曉鸞急忙掐著人中,將母親救醒過來。
母女兩趕到河邊時,被打撈起來的秦老伯已是一具屍身。
辦完喪事,一眾兄弟找到陳大娘。推讓了半天,最後還是把鐵柱推了出來。
鐵柱一臉尷尬地說:“嫂子,有件事咱們實在不好開口。那個趙財主說工錢前天就給秦大哥了。”
陳大娘說道:“不可能!你秦大哥要是收了錢,一定會和我說。”
黃鐵柱說道:“就是。這麽多年來,只要收到錢,秦大哥都會馬上先把兄弟們的工錢發了。可現在這事哪說得清啊?”
陳大娘兩行眼淚掉了下來:“算了。人都沒了,還去爭這些幹什麽?我這裡還有些積蓄。鐵柱,算算兄弟們是多少工錢,我給。”
鐵柱急忙說道:“不不不,嫂子,咱們不是這意思……”
秦曉鸞柳眉倒豎,怒叫一聲“我去找他去”,直接衝出了大門。
陳大娘急忙叫上黃鐵柱等工友追了出去。
幾人出門後沒見到秦曉鸞,隻得朝趙家方向追去。可一直到了趙家門口也沒見她人。
門口的狗奴乜斜著眼睛,陰陽怪氣地說道:“我家老爺都說了,錢已經給姓秦的了。你們還來幹啥?我可告訴你們這些臭工匠,你們人死了是你們的事,別想借這事來訛詐咱們。”
陳大娘強忍著怒氣說道:“這位小哥,我想問問小女有沒有來你家?”
狗奴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她來我家作甚?我家老爺最近沒有納妾的打算。”
“我呸!他有那本事納妾嗎?你這狗奴才的親娘親姐,還有全家女性,已經把那老殺才敲骨吸髓了。老殺才能納什麽妾?”一聲爆喝傳來。
眾人回頭一看,秦曉鸞鳳眼圓睜,滿面怒容地瞪著趙家的狗奴。
原來,秦曉鸞誤以為趙財主已經搬去建好的新房那邊,跑了冤枉路現在才趕到。
所有人全都呆住了。
都是一個鎮子的人,鐵柱他們更是看著秦曉鸞長大的。這姑娘特別文靜害羞,從來沒聽到她大聲說話,今天怎麽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似的?
轉念一想,可能因為父親突然離世,一下子接受不了,才性情大變。
趙家之所以敢賴帳,也是因為秦家和這些工匠都是老實人。
狗奴怎麽都想不到,秦曉鸞變得如此潑辣,只能指著她不斷地:“你,你,你……”
“你什麽你!話都說不清楚,滾進去叫你主子出來!”秦曉鸞氣勢不減不減。
若不是這趙家欺人太甚,這奴才又狗仗人勢,秦曉鸞也不會上來就親切問候他家人。
“哪來的潑婦,竟敢來我趙府鬧事?”一個身穿綢緞衣衫的趙財主走了過來。
“趙府?我呸!一群黑了良心的狼心狗肺的家夥!要我說,是狗窩狼窩才對。”秦曉鸞大聲罵道。
說這話若是個男的,趙財主恐怕就立即會讓手下那些狗腿子動手了。
可眼前是個姑娘,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趙財主也不好直接動手。不由得氣得臉皮發紫,叫道:“放肆!” “我還放五放六呢!姓趙的我告訴你,姑奶奶今日來,就是知會你一聲。若敢黑我爹他們的血汗錢,本姑娘就一級級去告你謀財害命!”秦曉鸞毫不退縮。
趙財主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曉鸞,看樣子她還真做得出這種事。
本來也只是想借機貪掉秦大伯他們的工錢,可要是真遇到這種狠角色也不好辦。她若真是到處去告,即便有關系能把這事壓下來,上下打點的花費恐怕比工錢多多了。
這麽一想,態度就軟了下來。當即說道:“姑娘,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我與秦都料無冤無仇,好心好意請他喝酒,他自己失足落水,何來謀財害命之說?”
秦曉鸞冷哼一聲:“少扯這些。咱們先說清楚,你憑什麽不給工錢?”
趙財主答道:“誰說我沒給?那錢我都給秦都料了。”
秦曉鸞指著趙財主的鼻子說道:“姓趙的,你說這話不心虛嗎?於情,我爹爹是在給你家營造時身亡。身為東家你不理不睬,良心何在?於理,就算我爹爹是自己失足落水,也是因你強行逼酒,其間有因果關系。於法,你說已經將銀錢給與我爹爹,證據何在?”
趙財主被這一串連珠炮問得瞠目堂舌。
秦曉鸞繼續說道:“這些話我自然會寫成訴狀,明日就去縣裡、去州府告你!”
趙財主急忙說道:“別別別,大家都一個鎮上的,有什麽話好好商量。何必要鬧成這樣呢?這樣,咱們先進去說。”
秦曉鸞冷哼一聲:“這都是你逼的!進什麽去?若心裡沒鬼,事無不可對人言。咱們今天就在這裡說清楚,正好鄉親們都能作證!”
眼見圍的人越來越多,趙財主心想:本想到軟柿子不捏白不捏,誰知道捏到一根釘。得,別為這點錢惹得一身騷。
於是開口說道:“秦家小娘子,我跟你說啊。對你爹的事,我也很痛心難過。這錢呢,我是真的給你爹了。不過現在這事也是真說不清楚了。這樣吧,咱們把這帳算一遍,我再給你們一次錢。唉,誰叫我正好攤上這事了呢。”
依秦曉鸞的性子,原本得把這事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什麽叫再給一次錢啊?但轉念一想,要來的工錢大多也是分給鐵柱他們。趙財主這麽說,也是在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不然大庭廣眾之下怎麽下得了這個台?
於是讓黃鐵柱他們留下兩個人在趙府算帳,自己扶著母親回了家。
沒多久,黃鐵柱他們帶著銀子回來了。
陳大娘一臉疲憊地說:“鐵柱兄弟,你把這些給大夥兒分了吧。”
黃鐵柱急切地說道:“嫂子,你誤會了!其實我們本就沒想能拿回這筆工錢,何況這錢是曉鸞姑娘要回來的。還是您留著防身吧。”
陳大娘不斷推辭,秦曉鸞聽出黃鐵柱這話中有話,當即問道:“鐵柱叔,您有什麽話可以明說的。”
黃鐵柱憋了好一陣才開口:“嫂子,曉鸞姑娘,那我就直說了。秦大哥走了,咱們這班子也就只能散夥了。大家都不想這樣,可沒辦法啊,都是拖兒帶女的人……”
陳大娘說道:“大兄弟,這個不用說,嫂子我都知道。不過這個錢你們還是得拿著,本來就是大家的辛苦錢。”
雙方在那裡推來讓去,秦曉鸞突然開口問道:“鐵柱叔,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黃鐵柱歎了一口氣:“現在還不清楚。不過靠這點手藝和勞力,應該找得到活乾。倒是你們……”
秦曉鸞想了一想,不疾不徐地說道:“鐵柱叔,能不能先別散夥,咱們在一起繼續做?”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曉鸞。
今天這姑娘怎麽了,真的完全換了一個人啊!
黃鐵柱歎息道:“咱們也不想散夥。可是,現在沒人能去接到活乾,有什麽辦法?”
秦曉鸞斬釘截鐵地說:“我去找活。”
黃鐵柱苦笑道:“可你畢竟是個女孩子……”
秦曉鸞直視著黃鐵柱的眼睛:“給我三個月的時間。”
說完之後目光環視著眾人。
黃鐵柱也環視了眾人一圈之後問道:“你們的意思呢?”
短暫的沉默之後,木匠蘇逍率先說道:“我乾。”
其他人也分別盤算了一下,當前已是十月,再過兩個多月就過年,現在去找長工的事也沒那麽容易。不如就試一試,實在這邊沒活乾,再去找零工先把今年對付過去再說。
這麽一想,所有人都同意了。
見大家都認可了,秦曉鸞問道:“鎮上最近有誰家要造房子?”
蘇逍說道:“於財主家。”
然後開始介紹起來。
幾天前,本鎮數一數二的富戶於財主收到在京城做官的哥哥來信,說今年要回來過年。
於家老大出去二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回家鄉,於家自然要大操大辦,於是決定起一棟新房子。
接著便通知了附近的都料準備好圖紙,明天從州府請的營造名家胡沐風到了就公開選拔。
對設計方面也放出話來,銀錢方面不用考慮。要求有兩點:第一是必須氣派。第二是必須趕在於老大回來之前完工。
這個活的利潤可觀,競爭也大。
秦曉鸞父親畫好了圖紙,但沒什麽信心。
若論做事的精細,秦家班那是誰都不虛。問題在於,時間要求這麽緊張,他們總共就這麽十來號人,設計太宏偉的話根本做不出來。這就和業主的要求方向有一些偏差了。
聽完後秦曉鸞找鐵柱要了圖紙,讓他們先回去。
坐在桌子前望著圖紙,秦曉鸞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