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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兒從來做事都很穩重,怎麽這次這麽莽撞?”獨孤皇后忍不住皺著眉頭說道。
獨孤無忌跺著腳說道:“誰知道他怎麽突然犯了糊塗?”
這麽一說,李世明眼睛突然一亮,對獨孤無忌說道:“國舅爺,皇后說的倒是提醒了我。小衝雖然年紀不大,但說話辦事都非常穩重。或許他心裡有把握自己不會有危險,他去之前有沒有和其他人交代什麽?”
獨孤無忌苦著臉說道:“這個蠢東西說要去給於奇正講蘇武牧羊。於奇正現在已經是休屠攝政王,而人家蘇武可是一直持著漢節,從始至終都是咱們漢朝的人。這完全不同的情況啊!”
李世明和獨孤皇后對望了一眼,他們都想到了剛才秦曉鸞的關於“賜節”的建議。也就是說,獨孤衝的做法雖然和秦曉鸞的建議雖然不完全相同,卻有著異曲同工的地方。都是用自古以來咱們漢人講究的“忠節”去打動於奇正,能不能“為友”先不談,至少也要先做到“化敵”。
李世明突然開口問道:“小衝這次出使之前,有沒有專門找過太子?”
他這麽問是因為剛才獨孤皇后提到的一點,以獨孤衝做事沉穩的風格,或許會有於奇正不會為難他的把握?
於是李世明又想到一點,這次去那邊之前,獨孤衝給李經分析的時候,分別提到了“情”、“理”、“法”。
也就是說,這孩子考慮問題是比較全面的。既然那件事能從三個角度考慮,那麽這次肯定也會是這麽一個思維模式。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法”已經限制不了於奇正了。那麽能夠做的,就是“情”和“理”。
“講故事”是“曉之以理”,同時輔以“動之以情。”
這個“情”就是指的人情。
獨孤衝自身和於奇正之間是沒有什麽關系的,那麽他就會去找到能讓於奇正動情的人。
這樣的人總共只有三個。
第一個是於奇正的父母。但獨孤衝和他們也不熟悉,更重要的是獨孤衝去那邊的時候,不可能預測到現在的這種局面。既然不能未卜先知,也就不太可能去找於奇正的父母。
第二個是秦曉鸞,不過這個也不太可能。首先獨孤衝不一定就知道於奇正和秦曉鸞的關系,就算他知道了,現在秦曉鸞已經是武才人了,這個身份也容不得造次。
第三個就是太子李經了。從公的角度,對於奇正有提拔之恩;從私的角度,兩人有著兄弟之誼。
獨孤衝和英國公一起去宣詔,出發之前去找到李經,問他有沒有書信或者什麽話托給於奇正,就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那麽,獨孤衝現在去找已經是休屠攝政王身份的於奇正,就是以“李經的姐夫”這個身份,給“李經的好友於奇正”捎信。
這麽一來,於情於理,於奇正都沒有任何扣押他的理由。雖然也還是有一定的風險,那就是“於奇正完全不是個人”,但這種可能性就不大了。
獨孤無忌也理解了李世明問話的意思,哭喪著臉說道:“我問過,沒去找過太子。”
獨孤皇后插話道:“不過好像他出發前,晴兒來找過寧兒。”
“啊?”李世明略一思索,馬上說道:“快去把寧兒叫來問問。”
沒多久,李墨寧就被叫了過來。一進門看到獨孤無忌也在,羞答答地一一行禮。
焚心似火的獨孤無忌上前拉起李墨寧:“先別講究這個了。我問你,前幾天長公主來找你,有沒有問你托話或者寫信給誰啊?”
李墨寧更羞了:“舅父問這個做什麽?”
獨孤皇后也急了:“寧兒,你先說說有沒有啊。”
李墨寧見舅舅和母后這個態度,也約莫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當即低著頭“嗯”了一聲。
獨孤皇后更急了:“你這孩子,嗯什麽嗯,你到底是托話還是寫信啊?”
李墨寧臉變得像一塊紅布,心想母后也真是,那些話怎麽好意思讓別人知道?
看她這個樣子,李世明也明白過來多半是寫了信了,於是開口問道:“寧兒,和父皇說說信的內容是什麽?”
李墨寧不依地叫了一聲“父皇”之後垂下頭去。
獨孤無忌已經急得口乾舌燥:“寧兒,你快和咱們說說啊。”
獨孤皇后也放緩聲調說道:“是啊寧兒,這事很重要。”
看到他們的態度,李墨寧也感覺到出事了,抬起頭問道:“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沒有,”李世明說道:“你先說說那封信的內容吧。”
李墨寧擔心著於奇正,現在也顧不得害羞了,原原本本講了起來。
前幾天皇姐來找到她,告訴她說姐夫馬上要去給於奇正宣詔,恢復他的官職和爵位。這麽一來,招駙馬的事情就沒有任何障礙了。除此之外,還告訴她了一個好消息,舅父說要給她和於奇正當主婚人,還要把另外一塊家傳寶玉送給她當嫁妝。
對李墨寧來說,這些真的都是天大的好消息,這些天都沉浸在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
皇姐走之前,問她有沒有什麽要捎給於奇正的正好讓獨孤衝帶過去,李墨寧想來想去就直接寫了封信。
信中說了皇姐告訴她的這些事,還有自己非他不嫁之類的小兒女情話。
說到那些情話的時候,李墨寧再次羞得滿面通紅,但她很快發現幾個長輩都沒有任何調笑的意思,而是一直神色凝重地聽她說著。這麽一來她馬上就慌了,一把拉住獨孤皇后的袖子顫聲說道:“母后,是不是他……出事了?”
於奇正的事情,朝中知道的人並不多,李墨寧更加不知道了。
獨孤皇后忙回答:“沒事沒事,你別瞎想。”
三個大人心裡都暗暗舒了一口氣,東扯西拉了幾個理由把這事搪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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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奇正看著手中的信件,愣在那裡很久。
李墨寧對自己情深義重,換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不感動。而他這種發呆的狀態,還不僅僅是因為男女之情。
以前不管怎麽說,至少還有這種可能。可是現在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漢人,都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情。雖然在他自己心裡肯定是這樣,但始終都是怪怪的。
他和故土、和自己的族人之間,從他當上休屠人的攝政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出現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道不清說不明的東西。
這讓他很迷茫,甚至可以說是無所適從。
當時這麽做的時候他別無選擇,也根本沒有仔細考慮的時間。但現在事情解決之後,這種蝕骨的難受感就隨之而來。
李墨寧的這封信,將這種難受一下子全部引發了出來。
獨孤衝察言觀色,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講什麽“蘇武牧羊”了。不僅沒必要說這個故事,而且什麽話都沒必要說了。
於奇正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這才開口艱澀地說:“獨孤兄,麻煩你回去告訴長陽公主,就說我已經死了。”
獨孤衝從鼻孔中呼出一口長氣:“恕難從命。如果這麽做的話,你是假死,長陽公主就會真死了。”
於奇正愕然地看著獨孤衝。
獨孤衝這才說道:“奇正兄,你可知道長陽已經為你自盡過一次?”
於奇正大驚,整個人一下子站起來走到獨孤衝面前,抓住他的衣袖問道:“怎麽回事?”
獨孤衝把上次李墨寧的事情說了出來。如果騙她說於奇正死了的話,恐怕她根本受不了這個刺激。
於奇正臉色蒼白坐回了自己椅子上,低下頭,把十隻手指插進了自己頭髮中。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最難消受美人恩”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都認為自己就是個小痞子。在一個小地方過著吃穿不愁的生活,偶爾去做點惡作劇的小壞事。比如說,走大街上看到美女上前調戲兩句。至於說很多美女都看中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個兒什麽德性,不用撒尿照也知道不可能。
就算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那也是多多益善,反正咱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後來遇到了秦曉鸞,他就一下動了心,覺得只要有這麽一個人相伴一生就好了。
再後來,一切都變得出乎意料,人生的軌跡甚至成為了連做夢都不敢這麽做的那種。雖然有時候心裡也很是那麽覺得很臭屁,但更多的確實一種無力感。就好像自己是一艘小小的舢板,在無邊的大海上漂流。尤其是這次在草原的經歷,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這種命運無法把握的無力感讓他很難受。他有一種錯覺,這一切都不曾真實的發生,而是自己做的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可是,身邊的這些人無時不刻不在提醒他,這都是有血有肉的真實存在。
沐兒、麗婭,阿緹雅,還有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李墨寧,他很難說出自己對她們的那種感受。
他很想對她們好,對每一個人都好,可是他卻力不從心。事實上,在這件事上,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能做到這一點。
獨孤衝開口了:“奇正兄,我知道你很難受,這不僅僅是因為長陽。我也知道你很委屈……”
於奇正頭繼續埋著,從頭髮中伸出一隻手擺了擺。
獨孤衝走過去,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想和你說的是,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有很多的結扣,需要時間解開。我們都還年輕,很年輕,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終究會解開的。”
於奇正抬起頭,望著獨孤衝重重地點了點頭。
獨孤衝笑著說道:“奇正兄,我要回去了,如果有什麽事情我能夠做到的,你盡管開口。”
於奇正“嗚哇”一聲哭了出來:“我也想回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看著哭得像個孩子的於奇正,獨孤衝沉默了好久。
等到於奇正終於平靜了些,獨孤衝緩緩開口說道:“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於奇正大喜道:“什麽方法?”
獨孤衝笑著吐出了兩個字:“求親。”
於奇正不解地問道:“求親?求什麽親?”
獨孤衝笑著說了起來。
目前這種情況於奇正想回家,最大的障礙在於休屠族和大儀朝的關系。
即便雙方心裡都不願意和對方發生戰爭,但休屠族始終是屬於蠻族的一部分,如果單獨和大儀朝議和,肯定會遭受到其他蠻族的聯合進攻。以休屠族的力量,不可能打得過其他所有蠻族的聯合。雖然他貴為攝政王,但至少目前來說不可能說服休屠族全族稱臣。
到時候大蠻王下令休屠族也出兵去攻打大儀,休屠不得不從。但只要雙方發生戰爭,就成為了仇人,徹底斷了於奇正回去的路。
於奇正頻頻點頭,獨孤衝說的這些,正是他現在最大的擔心。
獨孤衝接著說了起來。
想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和親”是最好的辦法。
對大儀朝來說,於奇正貴為攝政王,求娶公主也不是什麽丟面子的事。
對休屠族來說,攝政王能娶到漢人的公主,也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雙方結親之後,就有了足夠的理由互不侵犯。到時候大蠻王要休屠族出兵,於奇正至少有了能夠說服族內人的借口。
只要休屠保持中立而不是幫著大儀朝打蠻族,大蠻王去說服其他部族一起攻打休屠的難度就會比較大。
到時候就算出現這種情況,咱們大儀朝也能正大光明的出兵,援救我朝的駙馬。
由此可以看出,和平共處是一件對大儀和休屠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事實上,對休屠來說好處還不止這一點。
蠻族經常騷擾我朝邊境進行搶掠,有個比較重要的原因就是北方苦寒,所以生存不易。
雙方之間處於長期敵對狀況,即便不打仗的時候也不可能進行大規模的商貿往來。但這種往來,都是局限於不得不交換的少量物品。
如果於奇正娶了李墨寧,到時候大儀朝就可以直接把其他關口全部關閉,休屠這邊作為唯一的商貿通道。
對大儀來說,降低了安全隱患;對休屠來說,其他蠻族都要通過休屠才能與大儀朝互市,這中間的利潤可不小。
有了錢,日子過好了休屠族肯定更加願意和大儀搞好關系,從而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