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時一進方茹的院子,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博古架子上那一整面牆的奇石。
屋子裡熏著香,是一股冷冷的青草香,聞不出來究竟是什麽。在那奇石對面橫著一方衣架,那架子上放著刺目的紅色嫁衣,好似同這個雅致的屋子,格格不入一般。
方茹約莫十六歲的樣子,格外的清瘦,她的鼻梁十分高挺,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比旁的小娘子多了幾分英氣。
注意到了池時的視線,方茹淡淡地笑了笑,“年後我便要出嫁了。父兄知曉我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將我沉塘。虧得在外地做官的叔父回家中團年,給我說了一個外地的人家。”
“隻說我年紀輕輕地守了寡,給人做填房。聽起來不是什麽好前程,但好歹是活下來了。您要問什麽,便直接問吧,我若是記得的,自是不會推遲。”
“若是因為我,少了一個被害的姑娘,那也便值得了。”
先前周羨一進門便直接亮了身份,這方家人再怎麽注重臉面,那也胳膊擰不過大腿,鬥不過皇權。雖然不情不願的,但依舊是讓周羨同池時見了方茹。
“你把事發經過,你覺得的,都說一說罷。”池時說道。
方茹同馬常睿不同,馬家人除了馬長川之外,並無人真切的關心她,隻恨不得她早些死了,好保住滿門清白的名聲,他們不是當事人,得池時問,他們方才能夠想得起來。
可方茹不一樣,她很有條理,說話清楚。池時若是發問,反倒會陷入自己的思維定勢,倒不如叫她來說,看會不會發現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尤其是在這之前,你有沒有感覺自己被盯上了,或者說,見過那個搖鈴鐺的孩子。”池時提示道。
方茹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方才鄭重地開了口,“我不能瞎說誤導了你們查案。但是前幾日,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年關將至,阿娘領著我進京城去取銀樓裡打好的銀裸子。”
“我進了鋪子之後,便摘掉了帷帽。就在那一瞬間,總感覺有人在看我,我還回過頭去看了一下,可又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回家之後,我同阿娘去給舅父家送年禮,出門上馬車的時候,又感覺有人在看我。那段時日,我幫著阿娘掌家,準備年節的事情,睡得很少,阿娘說我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
“我不知道同這事有什麽聯系,但是……”
池時點了點頭,“你去的是什麽銀樓?”
“福恆銀樓,是京城裡的老字號了。我被那童騙出去後,走到無人的地方,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緊接著就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被人用黑布蒙了眼睛……”
方茹說到這裡,臉一下子沒了血色,她緊了緊拳頭,“那人身上有松木的味道,我……我聽到了水聲,嘩啦嘩啦的很響,像是瀑布落下那麽響……我喊叫了很久,也沒有人來……”
“那人嘴裡一直喃喃的喚著慧娘……我問他慧娘是誰?他便將我打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一輛馬車上了,那人不在了,是一個嬤嬤押著我。”
“我想要逃跑,她卻同我說,若是我半道兒跑了,會叫許多人看見。人家一看我的模樣,便知道我被人凌辱了,這樣的話,我只有死路一條。若是乖乖聽話,她會送我回家。”
“我下了馬車,將黑布條取掉了,這事兒,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過去了!”
方茹說的情形,同池時猜想的幾乎差不離。
那人就是吃定了這樣人家的姑娘,失去了貞潔,寧願自己赴死,也是絕對沒有勇氣將這種事曝光於天下的,所以他有恃無恐!
人脆弱的,如馬常睿,苦主死了一乾二淨,家中要臉面不會再追究;人堅強的,如方茹,為了好好活下去,定是會離開這個風言風語的是非之地,將這件事當做一輩子的秘密。
不管是哪樣的,他犯下的惡,就像是冬日的一場大雪,等春日到來,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專門挑這種門戶不大臉卻很大的人家!
方茹說著,嘴唇輕顫,她吸了吸鼻子,強行將眼淚給收了回去,然後站起了身,拿起了梳妝匣子,從裡頭掏出一個了一個銅環來。
這銅環池時同周羨再熟悉不過了,同馬常睿身上找到的,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個環上掛著的,是一個二字。
“這是我換衣衫的時候發現的,那黑色的遮眼布,叫我阿娘燒掉了。這個給你們吧,希望你們能夠早日抓到那個狗賊。如果可以的話……”
方茹垂下了頭去,“如果可以的話……罷了……左右我已經沒有娘家了。”
池時接過方茹遞來的銅環,輕聲道,“你且放心,便是抓到狗賊了,審案之時,也不會提到你的真名。”
方茹眼睛一亮,兩行淚水流了下來,她用手使勁地摸了摸,“謝謝,我便不遠送了……”
……
“走罷,咱們回去罷,看看常康同陶熏有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此時說著,最後看了一眼方家的宅院,跳上了馬車。
周羨揚了揚鞭子,那馬兒輕快的跑了起來,比起池時駕車,周羨要穩得多,便是一盞茶水放在馬車廂裡,那也是半分不會灑出水來的。
見池時不言語,周羨笑了笑,將自己的扇子,插到了池時手中,“你幫我拿著,我不便駕車。這狗賊是柿子撿軟的捏, 若是換了一個潑皮滾刀肉一般的小娘子,跟你似的,還不一爪子掀開他的頭蓋骨。”
池時一聽,來了精神,“一下子掀開頭蓋骨,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人手又不是動物的利爪,得內功十分高深才行。說起來,我隻卸過人四肢,倒是沒有試過卸頭……”
周羨一個激靈,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他是有多嘴欠,方才提起這個話題。池時是精神抖擻了,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滾刀肉怎麽了?滾刀肉就該被欺負了麽?像我有何不好?我倒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力大無窮的,這樣有人欺負她們,她們就狠狠的打回去!”
“換做是我,掀開天靈蓋有什麽意思?這種人渣,就應該一腳踩爆他的髒東西,叫他做了鬼,見到女鬼都要抖上三抖,下輩子投胎做豬,那也是個太監豬,方才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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