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順、李振武、李勝軍和李勝傑進入驛站南院的時候,山東巡撫邱祖德也進來了。
朱慈烺果斷斬殺山東總兵劉澤清,這是邱祖德沒有想到的,皇上下旨要求朱慈烺返回京城,朱慈烺沒有奉旨回到京城,而是留在了濟南府城,這也是邱祖德沒有想到的。
眾人進入南院,邱致中已經在院子裡擺下幾把椅子。
二月的氣候略顯寒冷,不過豔陽高照,陽光照耀之下,倒也不會有冷的感覺。
“邱大人,請坐,各位也請坐下說話。”
李鴻順和李振武等人還是有些不適應,不久之前他們還是被迫離開家鄉在外賣藝之人,現如今為太子殿下效力,身份轉變的太快了,所以他們坐下的時候,神態略微拘謹,李勝軍和李勝傑年輕,沒有太多閱歷,激動與拘束的神情直接寫在了臉上。
邱祖德倒是波瀾不驚。
“邱大人,朝廷的緊急塘報,孤想了很久,有一點孤不是很明白,闖賊李自成佔領了陝西、河南與湖廣一些地方,佔據的地盤不是很大,且李自成習慣於集中兵力,每每攻下城池之後,很少派遣軍士駐守,這樣預示著李自成並無太強的根基,正月初,李自成在西安府城稱帝,建立所謂的大順國,現如今又開始進攻山西,且打算進攻北直隸和京城,李自成哪裡來的那麽大底氣,這李自成麾下的流寇,不久之前遭遇朝廷大軍的進攻,很多時候都是潰敗的局面,這才多長時間,就有了如此驍勇的戰鬥力。”
“邱大人可否給孤分析分析,說一說其中的理由。”
邱祖德楞了一下,還真的不知道怎麽開口說。
眼見著邱祖德的臉微微有些紅,不知道怎麽開口回答,朱慈烺看向了李鴻順。
“老人家,您說一說吧,李自成為什麽會有如此的底氣。”
邱祖德都無法回答的問題,李鴻順更是沒有辦法,他對著朱慈烺連連擺手。
“太子殿下,這麽高深的問題,草民回答不上來。。。”
朱慈烺笑了笑,微微的點頭。
“老人家,孤還是問的直白一些,您說李自成到了陝西各地之後,當地百姓怎麽看。”
李鴻順的臉一下子白了,看著朱慈烺,猶豫著不好開口。
朱慈烺的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老人家不用擔心,孤今日請邱大人來,就是想著聽一聽實際情況,老人家看到什麽就說什麽,一定要說實話。”
李鴻順咳嗽了幾聲,看了看坐在右邊的邱祖德,思索著開口了。
“太子殿下,其他地方草民不是很清楚,不過西安、米脂、漢中和河南部分地方的情況,草民是知道一些的,這個,地方上的百姓,對李自成還是不錯的,他們認為李自成麾下的軍士秋毫無犯,很多時候還關心百姓的疾苦,草民甚至聽說,有百姓將李自成比作了漢高祖劉邦和唐太宗李世民。。。”
邱祖德的神色變化了,看向李鴻順,覺得李鴻順說的太過了一些,李自成怎麽可能與雄才大略的劉邦和李世民比較。
朱慈烺苦笑著搖搖頭。
“邱大人,百姓之評價,我們要聽進去啊,李自成崇禎三年開始造反,不過十多年的時間,就能夠率領麾下大軍逼迫京城了,這究竟是為什麽,是他李自成真的堪比劉邦和李世民嗎,我看未必,這裡面真正的原因,是官逼民反。”
邱祖德一下子站起身來了,對著朱慈烺抱拳稽首行禮。
“太子殿下慎言,
慎言,臣以為,剿滅闖賊這些年,朝廷之調度存在瑕疵,導致李自成多次死灰複燃,且朝中大多的觀點是招撫,也導致了作戰命令不一。。。” 朱慈烺對著邱祖德揮揮手,神情變得肅穆。
“知恥而後勇,朝廷若是連承認過失的勇氣都沒有,還有什麽希望,遠的不說,就說山東總兵劉澤清,父皇下旨要求他馳援京城,他做了什麽,以從馬背摔下為由,拒不奉詔,不肯馳援京城,轉過頭又說奉詔前往北方剿滅流寇,結果劉澤清做了什麽,劫掠百姓,其率領大軍進入河間府,所過之處十室九空。”
“這樣的總兵,這樣的明軍,與李自成麾下的大順軍比較起來,百姓會擁戴誰。”
“僅僅是劉澤清如此嗎,孤看不一定,不管是後金韃子劫掠中原,還是流寇橫掃北方,那些出兵抵禦的總兵,打不過後金韃子,害怕流寇勢大,不敢正面作戰,所以他們就想辦法了,怎麽辦呢,殺害和劫掠百姓,以百姓的頭顱冒充流寇,還堂而皇之的向朝廷邀功。”
“各地總兵如此,地方上又怎麽樣呢。”
“老人家和李振武,帶著晚輩在各地賣藝求生,他們得到的是什麽,是地方官府與地痞無賴的勾結欺凌,是沒有辦法的反抗殺人。”
朱慈烺的話語,讓邱祖德也陷入沉思之中,這些話語他無法反駁,很多地方的現實情況就是如此,包括濟南府城內,也有這等的情形存在。
朱慈烺不會讓邱祖德沉思太長的時間。
“好了,邱大人,孤說了這麽多,你再來幫著孤分析分析,為什麽各地總兵如此做,為什麽地方官府會如此的肆無忌憚。”
邱祖德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是想聽真話嗎。”
朱慈烺輕輕哼了一聲。
“邱大人,孤知道真話不好聽,不過能夠聽到真話,總比稀裡糊塗送命了強。”
邱祖德咬牙開口了。
“臣鬥膽說了,臣以為,各地總兵肆無忌憚,地方官府胡作非為,其根子還是在朝廷,萬歷年間和天啟年間,朝廷對地方的管控異常嚴格,地方總兵絕不敢胡作非為,地方官府的弊端雖然不少,當也不至於明目張膽亂來。”
“自崇禎元年以來,地方上屢屢遭遇災荒,百姓流離失所,得不到救濟,各地總兵亦得不到朝廷撥付的軍餉,導致軍士屢屢嘩變,久而久之,各地總兵對朝廷失望,地方官府亦不在乎朝廷,從而導致局勢越來越亂。。。”
邱祖德分析的很不錯了,雖然說沒有能夠指出其中的根本原因,但有了這些認識,也算是獨樹一幟了,至少知曉很多問題的根源在朝廷。
崇禎皇帝朱由檢的志大才疏,愈演愈烈的黨爭,皇權與臣權的尖銳對立,朝中無法平衡的矛盾,瘋狂斂財魚肉百姓的官吏,自私自利毫無底線的大商賈,每一個弊端,都足以令大明王朝轟然倒下。
“邱祖德,你是東林黨人嗎。”
朱慈烺突然的再次發問,讓邱祖德一下子站起身來。
“回稟太子殿下,臣不是東林黨人,臣對東林黨人沒有什麽印象。”
朱慈烺走到邱祖德的面前,眯著眼睛開口了。
“很好,邱大人,孤希望你記住今日說的話語,你不是東林大人,與東林黨沒有任何瓜葛,以後的日子裡,孤會時刻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邱祖德身體顫抖了一下,他從朱慈烺毫無感情的話語之中嗅到了什麽。
“好了,邱大人,坐下吧,孤剛剛問你這些問題,正是孤到南京監國之後,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唐太宗李世民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孟子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可惜這些話語,早就被某些人忘記的乾乾淨淨,他們滿嘴仁義道德,滿腹的男盜女娼,偏偏很多人還身居高位,大言不慚的指點江山。”
“這等的情形不能夠改變,朝廷還有什麽希望,不要說天下百姓,就算是孤,也不會真心擁戴如此的朝廷。”
“當然,路要一步一步走,孤就算是著急也要慢慢來,現如今的朝廷太難了,山海關以北有後金韃子虎視眈眈,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和四川等地,李自成和張獻忠作亂,百姓流離失所,掙扎在死亡線上,孤覺得,形勢還要繼續惡化下去。”
“孤現在能夠做的,就是挽狂瀾於既倒,有些時候,孤恐怕要六親不認。”
“邱大人,孤希望能夠得到你的支持,這可不是嘴上說的支持。”
“邱大人,不必馬上回復孤,你回去好好想想,孤在濟南府城逗留一兩日,待到大軍休整完畢,就要前往南直隸了。”
一直都站立的邱祖德,沒有馬上開口回答,而是低頭略微思索了一下,對著朱慈烺抱拳稽首行禮,轉身離開。
李鴻順和李振武等人,坐在一邊發呆,剛剛朱慈烺的話語讓他們感覺到震撼,不過很多地方他們聽不懂,或者說不是很明白。
朱慈烺扭頭看向了李鴻順。
“老人家,孤今日所說的話語,您仔細想想,地方上很多的事情,孤不是很清楚,您仔細回憶回憶,到時候寫出來給孤看看。”
“李振武,你在孤的身邊護衛,今後孤說的話語,希望你能夠牢牢記住,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你更是要完全弄清楚。”
“李勝軍,李勝傑,你們還年輕,不明白的地方多,這不要緊,不懂就問,多問問長輩,覺得必要了,也可以直接來找到孤詢問,孤告誡你們一點,牢牢記住,不能做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