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武英殿外面的范文程,低著頭,滿臉都是忐忑不安的神情,沈陽那邊傳來了很多的消息,漢人無緣無故遭遇滿人的殺戮,一股瘋狂排斥漢人的浪潮正在形成,原第一攝政王濟爾哈朗親自出面乾預,防止漢人遭遇無辜的殺戮,作用不是特別明顯,沈陽的大清朝廷沒有出聲,皇上與皇太后也沒有出聲。
這一切,都是源於吳三桂的反叛,歸順了大清國,與攝政王多爾袞歃血為盟,還剔了頭,跟隨豪格駐守安陵鎮,卻在關鍵時刻反叛,導致豪格與葉臣殞命,五千正紅旗將士陣亡。
如此重大的損失,大清朝廷難以承受,滿人權貴更是無法接受,他們必定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漢人的身上。
范文程同樣感受到了排斥,朝廷商議重大事宜沒有漢人參與,他范文程也不能例外,平日裡范文程與洪承疇之間時常有走動來往,這也是攝政王多爾袞默許的,可景州之戰後,范文程不敢再去拜訪洪承疇,也不敢與朝中其他的漢人官員接觸,只能守在府邸裡面。
范文程很清楚,景州之戰很有可能導致朝廷出現巨大的波動,那些反對多爾袞的滿人權貴,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雖然遭受排擠,范文程依舊在不遺余力的打探朝廷的情形,也在暗地裡了解山東那邊的情形,他相信,總有一天朝廷會再次重用他這個忠心耿耿的漢人。
機會來的很快,可來到了武英殿的范文程,卻沒有了信心。
跟隨沉著臉的皇宮侍衛進入武英殿的時候,范文程的身體微微顫抖,周圍熟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陌生的,境由心生,范文程已經失去了自信。
來到暖房的外面,侍衛咳嗽了一聲,范文程連忙站住了,抬頭看向侍衛的時候,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的笑容。
等候幾分鍾之後,皇宮侍衛領著范文程,進入了暖房。
天氣早就涼下來,進入暖房的范文程,額頭上有著密密麻麻的一層汗滴。
“奴才拜見攝政王大人,拜見豫親王殿下,拜見武英郡王殿下。”
跪在地上的范文程,有些抑製不住顫抖的身體。
過了好一會,多爾袞的聲音傳來。
“文程,不用那麽拘謹,站起來說話吧。”
范文程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依舊低著頭,余光掃過多爾袞、多鐸和阿濟格,多爾袞的臉上沒有多少的表情,多鐸臉上則有著一絲憤怒的神情,阿濟格略微的好一些,神色頗為平和,這一幕在范文程的預料之中。
“文程,景州之戰,想必你也知道了,吳三桂反叛,導致豪格與葉臣殞命,五千正紅旗將士陣亡,你以為,朝廷該要如何對待此事啊。”
多爾袞問話如此直接,出乎了范文程的預料,不過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了,如果因為吳三桂的反叛,大清國就排斥所有的漢人,甚至是無情的打壓漢人,那最為高興的就是大明的皇上了,因為這樣做必定削弱大清國的力量。
范文程很清楚,越是直接的問題,越是不好回答,稍有不慎就可能觸怒滿人權貴,導致自身遭遇災禍,不過若是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態度,含含糊糊的回答,時間長了,多爾袞等人必定清楚其中奧妙,到了那個時候,他范文程的日子更加不好過。
咬了咬牙,范文程抱拳稽首開口了。
“攝政王大人,奴才以為,吳三桂不能夠代表朝中所有的漢人,朝廷亦不能因為吳三桂的反叛,就敵視所有的漢人大臣。。。”
重重的哼聲打斷了范文程的話語,多鐸怒不可遏的開口了。
“范文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朝廷還要相信漢人,二哥還要重用漢人嗎,是不是說大哥與我的人頭都送給大明朝廷了,大清國還要相信漢人啊。。。”
范文程禁不住身體哆嗦,不過他抬頭看向多鐸的時候,眼神是堅毅的。
“豫親王殿下,奴才進入朝廷做事情二十余年了,從未有過反叛朝廷之想法,這朝中的漢人官員,不少人為朝廷做事情好些年,他們從未有過反叛的想法,他們兢兢業業做事情,不管遭受多大的委屈,都能夠挺過去,奴才以為,他們是可信的。”
多鐸還要開口的時候,多爾袞揮手了。
“三弟不用多說了,文程,朝廷還是相信你的,不然不會讓你到這裡來,只不過景州之戰的影響太大,朝廷不得不防。”
說到這裡,多爾袞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文程,我想聽聽你對洪承疇的看法。”
多爾袞的這個詢問,同樣在范文程的預料之中。
洪承疇與吳三桂有一些相似之處,洪承疇曾經是大明朝廷兵部尚書,吳三桂曾經是大明山海關總兵,兩人都是大明朝廷的高官,只不過洪承疇是文官,地位更高,而且兩人都不是主動歸順大清國的,一個是因為戰敗被俘,一個是因為大兵壓境無法抵抗,其中最為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兩人都曾經統領過大軍,都曾經與八旗軍交鋒。
在駕馭官吏方面,皇太極明顯強於多爾袞,這一點不用懷疑,不過身為攝政王,多爾袞是絕不會承認這一點的,朝廷也沒有任何人敢於說出來這樣的話語,尤其是在對待漢人方面,皇太極是遠遠強於多爾袞的,皇太極剛柔相濟,讓那些歸順大清國的漢人心服口服,多爾袞明顯不在乎這些,對待歸順的漢人官員,防范多於信任。
在范文程看來,吳三桂的反叛,與大清朝廷有關系,與多爾袞有關系,與多鐸等滿人權貴更是有關系。
只不過范文程不會說這些話。
牽涉到洪承疇,范文程絕不會落井下石,他很清楚,洪承疇雖然是他的競爭對手,但更加主要的還是洪承疇也是漢人,與他范文程一樣,是大清朝廷裡面漢人大臣的標榜,如果洪承疇遭遇到大清朝廷的懷疑,失去了朝廷的信任,甚至是被投入到大牢之中,那他范文程不要多長時間也可能步其後塵,雖說進入大牢的可能性不大,可想要繼續在朝中做事情,就異常困難了。
如果出現這樣的局面,范文程可以斷定,大清朝廷壓根不要想著在中原立足,逐漸恢復過來的大明朝廷,必定徹底打敗甚至是剿滅大清朝廷。
沒有太多猶豫,范文程再次抱拳稽首開口。
“攝政王大人,奴才以為,洪承疇大人值得信任,奴才這樣說,有三個理由。”
“第一個理由,洪大人身份不一樣,他原是大明朝廷的兵部尚書,薊遼督師,手握重權,如此情況之下,歸順了我大清國,勢必遭遇到大明朝廷的痛恨,大明朝廷欲除之而後快,洪大人就算是有歸順大明朝廷的想法,也無法得到大明朝廷的信任。”
“第二個理由,洪大人歸順大清國之後,影響到了不少大明朝廷之官員,拿下京城之後,這京城裡面不少大明朝廷的官吏歸順朝廷,就是受到了洪大人之影響,不少歸順大清國漢人大臣對外亦是如此傳揚的,這就導致洪大人在大明朝廷罪加一等。”
“第三個理由,洪大人乾脆果斷,能夠承擔責任,洪大人歸順我大清國之後,賦閑時間長達兩年,期間並未有任何的怨言,換做常人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奴才與洪大人交談,觀察洪大人的態度表現,感覺到了這一點,洪大人一旦做出決定,不會隨意的反悔,哪怕是做出了對自身不利的決定,寧願默默的承擔後果,咬牙堅持下去。”
“源於這三個方面的原因,奴才覺得,洪大人不會有反叛之心。”
范文程的這些分析,多爾袞聽得很仔細,多鐸與阿濟格同樣聽得很仔細。
其實多鐸與阿濟格對洪承疇的看法不錯,更加的信任,他們覺得洪承疇的智謀在范文程之上,而且能夠察言觀色,提出來對大清朝廷有利的建議。
多爾袞懷疑洪承疇,主要還是因為吳三桂的反叛,後來多爾袞仔細回憶,覺得自己對洪承疇的懷疑有牽強的地方。
看了看范文程, 多爾袞長長歎了一口氣。
“文程,我提及洪承疇,你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是不是私下裡見過洪承疇啊。。。”
多爾袞還沒有說完,范文程撲通跪下了。
“攝政王大人,奴才不敢,奴才這段時間沒有見過洪承疇,奴才一直都在府邸。。。”
多爾袞對著范文程揮揮手,其實他說出這句話,是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
“知道了,文程,你不用緊張,我還是相信你的,站起來說話吧。”
多鐸和阿濟格看向多爾袞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如果多爾袞懷疑范文程,大可不必讓其到暖房來,更不必聽范文程說那麽多的話語,這純粹是浪費時間,如果多爾袞不懷疑范文程,那就仔細聽一聽范文程說的話語,讓范文程幫忙分析局勢,提出解決當下危機的辦法。
多爾袞根本沒有看多鐸和阿濟格,他是攝政王,是大清國名副其實的決策者,經歷了兩次挫敗之後,做事情必定更加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