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五日，未時，北京，外城，崇南坊，五裡屯。

　田斌率領十二名錦衣衛軍士，整齊肅立，看著前方的盧元達。

　盧元達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實際負責守衛皇宮的事宜，指揮的也就是守衛皇宮的三十名錦衣衛，其麾下有兩個直接的助手，就是錦衣衛百戶田斌和錦衣衛百戶董元勝。

　田斌為人耿直，恩怨分明，腦子裡沒有那麽多的彎彎腸子，做事情一根筋，董元勝相對來說靈活一些，遇見事情時常思考，在盧元達下達任務的時候，偶爾還會提出來建議，所以平日裡盧元達更加重視和信任董元勝，不管說話還是做事情，面對田斌直來直去，面對董元勝會體現出來商量的口吻。

　此刻的盧元達，面對田斌的時候，態度依舊沒有改變。

　“田斌，我問你，為什麽有十名兄弟被關押到兵部大牢裡面去了。”

　“報告大人，這都是兵部栽贓陷害，屬下沒有想到。。。”

　盧元達冷哼了一聲，再次看向了田斌。

　“兵部公報私仇，這等的事情我還不需要你來提醒，兵部與錦衣衛之間，早就有了矛盾，我就是問你，兵部打算對兄弟們動手的時候，你在做什麽，為什麽沒有帶著兄弟們馬上撤離。”

　田斌臉一下子就紅了。

　“大人，這、這都是屬下失職，屬下願意接受處罰。。。”

　盧元達無奈的搖搖頭，經過詳細的詢問，他已經知曉為什麽會有十個錦衣衛的軍士被關押到兵部大牢之中去，當初兵部打算對駐守皇宮的錦衣衛軍士動手，這個消息董元勝和田斌全部都知曉，董元勝提議所有的兄弟想辦法迅速撤離皇宮，如果兵部動作了，圍住了皇宮，可以找到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幫忙，可惜田斌不同意，還與董元勝發生了爭執，說是錦衣衛軍士有皇上護著，兵部絕不敢輕易的動手。

　田斌為人耿直，恩怨分明，在錦衣衛軍士之中的影響力遠遠強於董元勝，所以大部分錦衣衛軍士都聽從田斌的命令，在決定錦衣衛軍士是不是馬上撤離皇宮的事情上面，董元勝與田斌直接發生了爭執，下面的軍士怒懟董元勝，不再服從命令，這讓董元勝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夠帶著自己最為親信的四個兄弟離開京城，前往滄州一帶去了。

　盧元達更加了解田斌，不過他覺得田斌是人才，所以來到京城之後，還是忍不住讓董元勝去找尋田斌，其實從執行任務的角度出發，帶著田斌不是什麽好事情。

　駐守皇宮的三十名錦衣衛軍士，經歷了千挑萬選，武功高強，不少人是從軍中直接選拔而來的，這些人是大明朝廷的寶貝，不能夠損失，當然，盧元達也是有一點小小的私心，他如果能夠將這三十名錦衣衛的軍士全部都帶到南京去，肯定能夠得到太子殿下的讚賞，到時候他這個錦衣衛指揮同知，就有了立足的資本了。

　盧元達已經做好了前往皇宮的準備，他本來是打算帶著董元勝和田斌等人前去的，不過現在看來，帶著田斌前往皇宮，怕是要冒著巨大的風險。

　對著田斌等人揮揮手，盧元達開口了。

　“是不是懲戒的事情，暫時不用說了，你們且在這裡好好歇息，等候我的命令。”

　田斌等人散去之後，盧元達轉身進入草棚屋內，跟隨他進來的是石明輝。

　坐下之後，盧元達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看著石明輝開口了。

　“石先生，讓你取笑了，田斌就是這樣的性格，我是沒有仔細考慮，駐守皇宮的三十名軍士，都是我的兄弟，我也要想著給他們一條出路啊。”

　石明輝面容嚴肅，站起身來對著盧元達抱拳行禮之後開口了。

　“盧大人，您受太子殿下的委托，前往京城來執行任務，那就一定要完成，我以為，在這之前，盧大人的思路一定要清晰，要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接下來的行動才能夠有的放矢，兄弟們也清楚究竟該要怎麽做。”

　盧元達眯起了眼睛，看向了石明輝。

　“石先生，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就是，我們都是接受太子殿下的囑托，一同來到京城做事情，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所以有些話就要說透，如此我們才好做出相應的決定。”

　石明輝看了看盧元達，面無表情的開口了。

　“盧大人，說實話，來到京城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直都是想著皇上的，我苦思冥想，始終不清楚太子殿下會如何處置京城的局勢，我以為太子殿下讓我們來到京城，就是洞察京城局勢的變化，及時稟報，我沒有預料到李自成能夠圍攻京城，更是沒有想到李自成有朝一日能夠攻陷京城。”

　“朝廷的事宜，肯定是皇上做主的，到時候太子殿下該要怎麽辦，我們效忠太子殿下，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是不是會陷入自身難保的境地。”

　盧元達的臉一下子白了，再次瞪大眼睛看向了石明輝，他想著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石明輝的話語，可以說擊中了他的內心。

　石明輝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盧大人，太子殿下的英明睿智，不是我等能夠揣測的，到了現在，我漸漸明白了，好多的事情都在太子殿下的預料之中，有些話太子殿下沒有明說，就是讓我等自己去領悟，太子殿下斬殺山東總兵劉澤清，整頓漕運，調查南方各地的士紳富戶和官吏，都是在為今後整頓大明朝廷做鋪墊和準備，這些事情，我想皇上是不會做的。”

　“我已經斷定，太子殿下對京城和北方的局勢早就有了精準的預判，也知道北方的局勢短時間之內是無法扭轉的，我想最多還有幾天時間，局勢就徹底明朗了。”

　“當下，我們必須要下定決心了，是不是徹底效忠太子殿下，不管局勢如何的變化，都要追隨在太子殿下的身邊，哪怕是付出性命也不在乎。”

　盧元達的神色逐漸有些緩和，看著石明輝終於開口了。

　“石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前往京城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追隨太子殿下了。”

　石明輝搖搖頭，盯著盧元達。

　“盧大人，未必，您進入皇宮，若是見到了皇上，您該怎麽說，皇上若是說出對太子殿下不利的話語，您該怎麽做。”

　盧元達剛剛緩和的臉色，一下子又變得難看了。

　盧元達不會開口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倒是在石明輝的預料之中。

　來到京城的這段時間，石明輝將自身的智慧發揮到了極致，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思索和領悟，這個過程是很痛苦的，有時候兩種想法在內心博弈，讓石明輝苦不堪言，不過這種思想上的博弈，也是值得的，最終讓石明輝做出了自認為正確的決定。

　“盧大人，我知道您不會輕易做出決定，但我覺得，這是必須要做出的決定。”

　“李自成一旦包圍和攻陷了京城，皇上是不可能離開京城的，朝中發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一些，當初就有人提議皇上遷都南京，皇上沒有同意，如此太子殿下才前往南京監國，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挽救了大明朝廷。”

　“李自成攻陷京城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我不想多說，盧大人也應該明白。”

　“我想說的是，大明王朝日後的希望，就是太子殿下。”

　盧元達的臉色變得鐵青，看向了石明輝。

　“石先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想著鼓動我們造反嗎。”

　石明輝微微一笑，一字一頓的開口了。

　“盧大人，沒有必要給我扣上這麽大的帽子，我承受不起，我說的是事實，我說的所有話語，都是提醒盧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局勢已經很明朗，我們必須要做出選擇，盧大人與我一道，接受了太子殿下的囑托，我以為，想要完成任務，就必須明確選擇，否則，我們可能全軍覆沒，壓根無法完成太子殿下交給的任務。”

　盧元達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定，低下頭陷入沉思之中。

　沉默足足持續了近五分鍾時間。

　終於，盧元達抬起頭來。

　“石先生，我以為，有些事情，還是需要皇上下旨，這樣對太子殿下也有好處。”

　石明輝輕輕的搖頭。

　“盧大人，皇上能夠下旨，自然是最好的，這也是我們願意看到的情形，可若是皇上不願意下旨，該怎麽辦，有些事情，我們不能不想啊。”

　“嘭。。。”

　盧元達捏緊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面。

　站起身來的時候，盧元達的神情變得略微堅毅。

　“石先生，我明白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的提醒很及時，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明日，最遲後日，我就要進入皇宮之中去了，你也做好準備，跟隨我一道進入皇宮之中去，我們進入皇宮之後，外面的事情由龍祖山直接負責，今日我還會找到田斌，和他好好談談。。。”

　“盧大人，我以為，田斌最好是跟隨您進入皇宮，有些改變，必須親身體驗，您說是不是。”

　盧元達楞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對著石明輝伸出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