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饕鬄!”
行宮門前禦街旁的酒樓窗口圓嘟嘟憤然說道。
此刻他和黃士俊等人正看著在衛兵簇擁下騎馬走出皇宮的沐昌祚……
黔寧王的確是來勤王的。
可他的十萬大軍每個月需要吃廣東士紳三十萬兩啊!
好吧,這個數字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在廣東士紳看來,他們應該自帶乾糧來賣命,居然還要廣東士紳掏錢養活?
簡直渣渣!
但自帶乾糧是肯定不行,沐昌祚匆忙結束貴州的事情,把雲南丟給他老婆主持,自己帶著精銳跑來三千裡勤王,而且部下還全都支持,說白了雖然有對大明的忠心,但其主要目的還是銀子。
自帶乾糧?
那人家來幹嘛?
而且不僅僅如此,沐昌祚和他手下的雲貴將門及廣西土司們,還迅速展開大規模的走私,簡單點說就是把以鹽為主的各種物資,直接通過他們的軍隊向內陸運輸。廣東是嶺南食鹽的主要產區,現代虎門北邊,東江和珠江交匯處沿岸沙洲海灘全是鹽田,而這些鹽業過去是兩廣士紳包括靖江王府控制的,現在靖江王府已經不能做這生意。
這也是圓嘟嘟家這些小鹽商迅速崛起的原因,作為藤縣這種半個世紀才出一個進士的難得人才,他們家借助西江航運迅速發展起來。
為了鹽業,他甚至已經跑去落籍東莞,迅速融入東莞士紳圈子。
但沐昌祚集團到達後迅速搶了他家的生意。
畢竟人家用軍隊運輸。
另外滇軍還打著鎮守旗號,迅速控制了韶關和梅嶺的陸路關卡,然後在那裡收稅。
要知道過去一年那裡能收四萬兩。
這還是朝廷收稅時候。
就現在的實際貿易額,這條路上收十萬兩輕而易舉。
而且這條路線是和江西做生意的,有些東西有通敵之嫌,所以肯定不能只是交稅那麽簡單。
總之廣東士紳已經不複最初的驚喜,現在剩下的就只有驚了,這些混蛋不像是來保護他們,反而更像是來搶銀子……
這才是真正目的。
畢竟他們也清楚就沐昌祚和雲貴將門怎麽看也不是那種為國為民的。
還有廣西那些土司,這些混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現在他們簡直就是同流合汙,一丘之貉,儼然五代驕兵悍將再現。
也就是還有陳璘和廣東新軍威懾,要不然這時候該搶劫國庫了。
不過這種威懾也在減弱,主要陳璘這些將門也在心裡長草,既然沐昌祚可以這麽乾,他們當然也可能這麽乾。
銀子誰不喜歡?
“這廝怕是也有不臣之心,他不是來勤王救駕,而是欲效仿楊賊,挾持陛下去雲南,到時候在雲南挾天子以令諸侯。”
新科舉子李待問憤然說道。
他是佛山人。
沐昌祚以裝備不足為由,帶著他的滇軍剛剛洗劫佛山……
當然,這樣說有點誇張,但他的確以佛山私鑄大炮為借口,帶著滇軍把佛山剛剛鑄造的數十門各種火炮強行收繳。
理論上是可以的。
因為大明的法律肯定不允許私人鑄炮,而過去地方鑄炮是衛所,明朝各衛都有專門的軍火製造,所以他們是肯定可以鑄炮的,哪怕過去佛山鑄炮其實也不是在佛山,而是跟澳門的葡萄牙工廠聯營。葡萄牙人甚至因此雇傭佛山的工匠去果阿幫助他們鑄炮,但天下亂了以後,佛山士紳當然拋開葡萄牙人,自己直接在佛山搞軍工生產。
以至於現在佛山都成了目前大明最大的軍火基地。
規模比應天的大明國營炮廠還大。
質量也絲毫不差。
畢竟楊豐真沒有廣東那些優質鐵礦石,這裡的鐵礦石可不是馬鞍山鐵礦能比的。
這個時代冶鐵這種事情,技術再怎麽進步,也不如換一種優質鐵礦石。
拿百分之五十品位的鐵礦石,再怎麽改革冶煉手段,也不如直接換上百分之七十品位的。
然而沐昌祚和他的雲貴集團,就像一群餓狼般洗劫佛山。
鑄造好的大炮被他們搶走,製造出來的上萬支火槍被他們搶走,雖然朝廷緊急修補缺口,正式放開民間軍火製造,但問題是損失肯定要不回了。
佛山士紳一片咒罵。
李待問家作為佛山最大的資本家,在這場洗劫中損失最大,自然看著沐昌祚就牙根發癢。
不過李舉人這話也不算誣陷,沐昌祚的確在勸皇帝去雲南。
不過不是雲南,而是一直去四川,那裡才是真正適合割據自保的,有他的雲貴將門集團做武力保證,有四川天府之國的糧食供應,有劍閣和夔門天險,沒有比那裡更合適的。
廣州如果放在過去的確還行。
可現在都玩大航海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麽安全保證。
這也是廣東士紳無法容忍的,畢竟他們辛辛苦苦把萬歷搶來,就是為了奇貨可居,同時也借著萬歷的旗號拉人頭,一旦萬歷被沐昌祚帶走,那麽廣東士紳也就只能自生自滅,雖然他們可以向楊豐投降,但問題是他們不想啊!不是沒有選擇,誰會向他投降。
另外其實還有一點。
就是大明的老毛病,文臣和武將的權力爭奪。
依靠士紳掌握的新軍,現在文臣已經獲得自己的武力,原本他們已經真正可以說大權獨攬。
但沐昌祚的到達又讓他們受到嚴重威脅。
沐昌祚代表的是舊的勳貴集團,他也是舊勳貴集團碩果僅存,而他的軍隊基礎就是雲貴世襲將門,這代表著舊的武將集團,而權力爭奪的結果,就是他逼著廣東士紳每月給三十萬軍費,搶走陸路關卡稅收,搶佛山的軍火,甚至染指原本士紳囊中物的商業控制。
楊豐的威脅離著還遠,但沐昌祚為首武將集團的威脅已經開始了。
另外他本身名聲就很惡劣……
他不是現在實力強了才驕橫跋扈,而是一直就驕橫跋扈,他在文臣心中本來就是個出了名的刺頭,他的確能打,當初征緬甸時候他就是主帥,劉綎,鄧子龍這些都是他部下。在雲南因為兵備道不給他讓路,直接讓人抓了兵備道的轎夫然後當街杖責,這對文官來說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他就是因為這個,被文官彈劾然後不得不辭職。
當然,他是辭職了,但官爵讓他兒子沐叡繼承。
楊豐作亂之後,萬歷才想起他,重新恢復官爵讓他繼續坐鎮西南。
“諸位,咱們不能坐視下去,大明已經被一個逆賊搞得天下大亂,不能再生出一個逆賊!”
圓嘟嘟說道。
“元素有何良策?”
黃士俊問道。
他們這些年輕士子目前就是一個團夥,而首領就是他這個新科解元,絕大多數也都是今科舉人,因為此前朝廷就控制閩粵和廣西那一點,這一科舉人標準很低,同樣年齡也普遍偏低,都是十七八二十出頭,他這種快三十的,已經算是年紀大的了。
當然,就是因為年齡偏低,才一個個儼然招核附體般。
這些日子在廣州城內等著會試,因為又加入好幾個省,所以會試延遲以等待其他各省舉子到達,而他們閑得無聊湊在一起,儼然一群瘋狗,毆打王錫爵的同時也對朝政指手畫腳,不時逮住一個大臣狂噴,甚至偶爾還組團堵在官衙外面或者半路攔截大臣。
但他本人才能有限,倒是圓嘟嘟這個精神小夥展現出軍師的實力。
所以這段時間很多事情,都是圓嘟嘟替他出謀劃策,
圓嘟嘟用手做了個砍的動作。
“他坐擁十萬大軍,如何能殺得了他,更何況他一死,部下作亂為其報仇又如何能擋住?”
李待問驚愕的說道。
“十萬大軍?這十萬大軍是跟著他來搶銀子的,只要我們繼續給銀子,難道雲貴將門裡面,就沒有想取而代之的?更何況廣西岑家狼兵又不是他的,咱們還有新軍,還有陳璘等部,把他除掉,收買雲貴將門,給他們分家,把沐家的勳莊都分給他們,那他們為何要為其報仇?”
圓嘟嘟冷笑道。
沐家在雲南遍地勳莊,最遠的勳莊甚至都快到越南了。
這些勳莊有過去皇帝賞賜,有他們家兼並的,甚至還有乾脆就是把土司的地盤直接硬搶了。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能殺得了他?”
黃士俊說道。
“這有何難,哪天把他誘入皇宮,在宮裡安排火槍,直接亂槍打死,然後讓朝廷諸公向陛下請旨,就說他欲行不軌,剩下無非就是以聖旨昭告其部下,讓陳璘率領新軍震懾,再拿些銀子收買狼兵,剩下就是對滇軍分化瓦解。此輩如今就已經如此肆無忌憚,再放縱下去必然重演五代之禍,我等不早早將其除去,難道等著他學楊豐,將袞袞諸公扔進珠江?”
圓嘟嘟淡然說道。
黃士俊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過了許久,黃解元才緩緩說道。
這有些過於奔放。
“諸位,當斷則斷,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只要殺了他,其他都好處置,大不了請一柄尚方寶劍!”
圓嘟嘟語重心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