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猛地襲來，李聘跳開，背後重重撞上從黑水裡升起來的骨盾。

　　隨即，肋骨展開作為肉翅的蕾娜從空中俯衝，一口濃稠的黑氣直接吐上了他的臉。

　　黑氣從之前被撕開的地方突入進去。

　　李聘拿骨刀往臉上一剮，將黑氣剮下來。

　　腳下顫抖起來，無數隻手從黑水裡伸出，抓住李聘的腿。斬斷後又會有更多。

　　背後傳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骨盾迅速擴大，將水中的手也融合在一起，將李聘包裹起來。

　　天空降下最初見到的蕾娜。

　　五隻眼睛從各個方位滿足地看了看被自己關在骨籠裡的李聘。

　　骨骼結構多的那些蕾娜，逐漸向李聘的骨籠走去。

　　被融合，骨籠越發厚重。

　　五隻眼的蕾娜和只有上半身的蕾娜聊起天來，對著李聘指指點點。

　　然後她們都微笑起來。

　　李聘隻感覺身上一松，骨籠向後退了幾公分，然後——

　　隨著蕾娜的點頭，骨籠發生了奇特的變化。由大小不一骨頭組成的束縛，每一段骨節上都長出尖銳的骨刺。

　　那籠登時收緊。

　　李聘連叫喊都沒有，身上馬上就多出了千百個洞窟。

　　骨刺雖然尖利，但不很長，甚至還小心地避開了要害。

　　全身被骨刺扎入，但是只有疼痛，沒有死亡。

　　這是何等殘忍的酷刑。

　　這種痛苦已經讓他快要失去意識了。輸送氧氣的血液被骨刺引流，汩汩流下。

　　他睜著赤紅的眼睛，盯著錯逆遊戲的界面。

　　有什麽，還有什麽能讓我殺了它們?

　　蕾娜笑起來，站到了錯逆遊戲面板前。

　　“你們真是完全一樣……”

　　她耳邊的觸手變形，變成了杓子模樣。地面上的黑水隻沒過膝蓋，她將地面的水舀起來，好像淋浴一般澆在李聘的頭上。

　　那混雜著濃重能源副產物的液體，走過李聘的皮膚，從每一個被骨刺打開的洞口進入身體。

　　腐蝕、灼燒、撕扯，李聘生命到此最可怕的痛苦此刻肆虐在他的皮膚上。

　　混沌的思維中，李聘也不知道到底是否清醒。這劇痛到底開啟了什麽。

　　李聘眼前走馬燈一般經過了自己生活的23年，直到自己來到錯逆遊戲的這一個月，他才真正知道，平淡生活的反義詞是什麽。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在第一個副本之後就離開這個遊戲。

　　痛苦之中，一星火苗種下了。

　　李聘感覺好像自己的頭髮被扯了起來，或者是別的部分。

　　他看見自己【狂戰】的標識鮮紅閃爍，明明已經使用最大的力度在掙扎了，為什麽骨刺仍然牢牢扎進自己的肌肉中?

　　【自乘】已經黑了一多半，余下的白色還在頑抗。

　　“……”李聘眼前的錯逆遊戲面板越發清晰，但是他甚至無法感受到自己是否睜開了眼睛。

　　道具欄裡，金創藥，火法石。

　　剛才程懷瑜說了什麽，他找到屍體了嗎……

　　火法石可以用，但是它的燃料是副產物，現在副產物流在我的皮膚上，他拿出來就是燒自己。

　　還有什麽，還有什麽，還有什麽，

　　李聘指尖微顫，強迫自己克服疼痛帶來的麻痹感，他終於感受到還沒有掉出手的骨刀，冰涼堅硬。

　　【斬斷:在手中有鋒利物時，斬斷硬度小於或等於該鋒利物，寬度小於或等於該鋒利物的物品。

】　　蕾娜抓起李聘的頭髮，狠狠在他臉上揮了幾拳。

　　是把他當成什麽其他人了嗎?

　　沒人知道她的想法，她隻快意地笑著。

　　這個男人已經快完全失去意識了，他在掙扎，但是沒有力道。就好像當年自己被塞入轉化艙。

　　遠處，程懷瑜重重從空中摔下來，像一塊破布在地上翻滾。

　　蕾娜毫不在意，連轉化者都不是的人，還能做什麽呢。

　　另外一個蕾娜用八足爬向程懷瑜，胸口的附肢扎進他的肩膀，將人提起來。

　　程懷瑜抽搐了一下，抬起頭來。

　　他張開手，指縫間什麽東西掉落了。

　　是一個橘色的小石頭。

　　“轟——”

　　黑水對於火法石，就好像汽油對於火星。火焰一下爆燃開，蛛形蕾娜當場被掀翻，尖叫起來。

　　這火焰對於蕾娜沒有什麽實際作用，只是受傷而已。

　　程懷瑜根本不想看已經比自己更慘的另外一個玩家，他被火焰的氣浪掀飛，然後摔下。拖著大量出血的身體，他爬到之前的骨高台倒塌處。

　　沒有錯，之前在這裡面看見了一個誇張的數字，蕾娜屍體就在這裡。

　　他雙手扒著骨堆，背後火焰追了上來，將整個空洞點成紅色。

　　站在李聘面前的蕾娜也一驚，但是也僅僅是一驚。

　　她是整個天鵝灣的負面結晶，火焰對別人有用，但是對她已經沒用了。

　　她只需要折損一些觸手，就能將火拍滅。

　　只是這樣想著，她準備往火焰處飛去。

　　然後胸口有特殊的感受。

　　低頭一看。

　　滿頭滿臉都是血液的李聘，借著火焰燒掉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骨刺。火焰撩過了他的傷口，很疼，但是與之前萬刺凌遲的痛楚比，還是不如。

　　李聘將手探出了骨籠，手上是那把骨刀。

　　在人皮書封上，扎進心臟的那把骨刀。

　　現在它插在蕾娜的心臟位置。

　　蕾娜想笑，之前被扎了多少次，馬上就被體內紅蟲治愈了。

　　下一秒，她笑不出來了。

　　明明是冰冷的骨刀，進入心臟部位時，仿佛有了相同的跳動。又重、又快，好像自己當年靠在自己最愛之人的胸口。

　　她的心臟，在那跳動下，破碎了。

　　美麗的身體倒下，化為黑水。

　　那道意識，附在了裡她這個身體最近的另外一個身體上。

　　李聘嘴角咧開笑容，配著全身被火焰撩過的血痂，宛如鬼神。

　　蕾娜恐懼起來，火焰仍然在空洞中燃燒，但是她們不顧一切地衝向了李聘，要將刀奪走。

　　李聘不知有什麽感覺，一瞬間面前身後，全是面如惡鬼的肉瘤美女。

　　他低低吸了一口氣，右手持刀，沒有舉起。

　　一個圖案在他的右手握住刀的掌心亮起，沒有人能看見。抽象的蛇和鳥相互銜住尾巴，形成了一個圓。

　　時間很長，又仿佛很短，那圓形圖案完全亮起，骨刀也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光來。

　　與其說是令人難以置信，不如說是令“蕾娜”難以置信。

　　撲來的所有蕾娜，胸口心臟的位置，都閃出一條淺淺的血線。

　　血線加深，隨即，完全斬斷！

　　最近的一個蕾娜已經撲到了李聘面前，她就這樣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心臟以下的身體飛離出去。

　　唯獨頭肩部撞上了李聘，然後化為汙水流入空洞地面。

　　李聘眼睛裡全是血，但是錯逆遊戲的面板又那麽清晰。

　　位於名字下方的錯逆技能點在這一擊後，已經暗下去了。

　　【斬斷物品】，只要手上的刀能斬斷，那麽技能就能斬斷。

　　在幾分鍾前，李聘才意識到，這個技能沒有限定刀需要接觸被使用技能的物品，也沒有限定物品的數量。

　　手上的骨刀製造出來是做什麽的呢?唯獨用來殺面前這個女性罷了。

　　整個空洞在一瞬間被清理乾淨。

　　李聘雙腿一軟，勉強靠刀支在身邊骨籠上，才沒有跪在地上。

　　程懷瑜也發覺了這可怖的變化，他驚恐地看著做了不可能做到事情的李聘。

　　他手下的骨堆中，突然延申出幾條白色的絲線。

　　順著絲線，程懷瑜看見一具鮮有的安詳屍體。那是一具女性的屍體，晶瑩剔透。

　　從心臟的位置，白色的絲線伸入身邊的黑水裡。

　　仿佛織繭，絲線的末端快速吸收黑水膨脹起來。

　　程懷瑜大駭。

　　那屍體上正是令人恐懼的殺人數目。

　　變為怪物的蕾娜們，沒有了。但是產生怪物的蕾娜，仍然活著。

　　他加緊挖開骨山，試圖將絲線扯斷。

　　李聘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他的身邊，坐在了地上。

　　黑水時刻刺激著李聘的全身傷口，他也看見了絲線、絲線末端膨脹的血肉，以及絲線端頭，自己在夢中看見的那個女人。

　　李聘伸手，從程懷瑜手中接過了那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