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陳建斌問兒子:“明天有事沒?”
陳耀東說:“沒事,怎了?”
陳建斌說:“沒事跟我和你媽乾活去。”
“……”
陳耀東不想去,莊稼地裡的活他乾過,從小乾到大,知道不好乾,剛想找借口,忽然想到問題的關鍵,連活都不想乾,包了地給誰種,老爸這裡肯定過不去。
指不定老爸就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怎麽也不能慫。
於是,次日一早,陳耀東也五更天起,跟著爸媽去進行勞動改造。
同行的人不少,能有十幾號人,都是三隊的勞動力。
農村的活季節性很強,農閑的時候人找活,農忙的時候活找人,工價也不一樣。六月份地裡活少,有的乾就不錯,一天五十塊錢不少人搶著去,要是到了七月份玉米抽穗,甚至秋收的時候,工價能飆到七八十甚至上百塊,急了找不上人一百多都有人掏。
今天的活是摘辣椒,一家農業公司的,六月份下地的辣椒明顯是早熟品種,不知道幹啥用的,活是村上幾個特能張羅的女人之一,崔老二媳婦聯系的,人家還不想要陳耀東,大學生眼高手低的,就沒幾個能乾活的,萬一活乾的不行結帳的時候又是麻煩。
所以陳大公子憋了口氣,說啥也不能丟人。
到了地頭一看,好家夥,竟然有上百號人,場面頗為壯觀。
不光有開陽三隊的,還有其他村子的,多的二三十個,少的還不到十個人,上百號人每人站一溝,女人竟比男人多,全都包裹的嚴嚴實實,面目不分,醜美不明。
陳耀東穿了一件陳爸的迷彩服,勞保商店二十塊錢的那種,頭上戴頂草帽,手上是膠皮手套,腰上系了個腰帶,上面有兩鉤子,一個大號的尿素袋子掛腰上。
“大學生,能行不?”
“這麽大個小夥子,揪個辣子肯定沒問題。”
“我們家的就沒乾過地裡的活。”
幾個女人七嘴八舌,一邊調侃著陳耀東,一邊麻溜的進了地。
陳耀東嘴裡應合著,心裡有點鬱悶。
大學生乾農活怎了,不偷不搶的咱丟了誰的人了。
眼看人進了地,不敢墨跡,也連忙跟上,躬著腰抓住一根辣椒樹,從最下面直接一把擼上來,連辣椒帶葉子擼了一把,也不挑揀直接裝進掛在腰上的尿素袋子裡。
這活以前乾過,沒啥技術難度。
以前人工便宜的時候都是一個辣椒一個辣椒摘下來裝袋子,現在人工越來越貴,再一個一個摘的話至少多花三倍人工,所以效率排在了首位,後期再用機器篩分。
一把擼不乾淨,就得再擼二把。
不能剩下,農業公司和種植大戶家專門安排了人來回巡查,擼不乾淨被發現的話地主會罵人,而且結帳的時候也會挑毛病,所以必須要擼乾淨,不能留下。
袋子裝滿之後,要背到車跟前換袋子。
地主家提前清出了一條路,把車直接開到地裡,專門安排了人倒袋子,摘辣子的人把裝滿的袋子背過來後,直接交給倒袋子的人,然後拿空袋子走人,一分鍾不耽誤。
上百號人,一天的工錢就是幾千,不能讓上百人空跑趟子,容易誤工。
好幾年沒乾這活了,陳耀東手上不利索,基本都要擼兩次。
“我草,這麽快。”
擼了不到十米,抬頭一看,其他人已經出去了至少二十米。
陳耀東罵聲娘,
有點急了。 別看大多數是女人,可乾活一個比一個利索,他還一隻手抓著袋子,一隻手擼,人家都是兩隻手齊上,左一把,右一把的,隻管往袋子裡塞,都不看第二遍的。
陳耀東咬著牙,兩手齊上,加大握勁,左一把右一把,加快了速度,被人甩的太遠不但丟人,而且地主家也會有意見,所以崔老二婆娘才不太想要他。
即使兩手齊上,速度也依舊快不起來。
農活看著簡單,可是這世界上就沒有簡單的事情。
乾活是需要技巧的,比如用筷子吃飯,外國人就不會。
莊稼地裡的活也是同樣的道理,陳耀東雖然以前乾過,但好幾年不幹了,手生是毫無疑問的,速度趕不上這些常年在莊稼地裡乾活的女人也並不意外。
不過,往前擼了十幾米,陳耀東就發現不對勁了。
好多辣椒樹上光禿禿的,明顯已經被擼過了。
往前面瞅了瞅,不覺和點羞愧。他被爸媽夾在中間的一溝,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給他了,肯定是爸媽見他趕不上才給他擼了一截。
地長一百多米,一趟出去得半個小時。
快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陳耀東終於找到感覺,越越順手,慢慢趕上了爸媽,四下裡瞅了瞅,沒什麽意外,就他最慢,還好被甩的不遠,離倒數第二也就五六米的距離。
但依舊很羞愧,女人掉車尾說的過去,男人就很羞恥。
陳大公子顧不上胡思亂想,兩隻手跟著眼睛,眼睛到哪手就到哪,不然也太浪費時間,好多年沒這麽心無旁騖乾過了。
一邊力爭上遊,一邊聽著幾個老娘們和老爺們的葷話。
話題是關於男人和女人的。
只聽老爺們說:“男人出軌還不是為了女人。”
一個老娘們說:“男人的腦子都長在基八上,背鍋的還是女人,到頭來受罪的也是女人。”
老爺們說:“不光是男人在快樂,女人也很快樂,不然怎麽還有女人倒嫖的。”
老娘們說:“我怎不知道,難道你被倒嫖了?”
老爺們說:“你嫖我的話我給你免費。”
老娘們說:“就你那也想白嫖?”
老爺們說:“你又沒見過。”
握草!
陳耀東聽的一頭汗,這些老娘們可真是葷素不忌,也不怕教壞自己這純情小帥哥,關鍵是爸媽也在呢,實在太羞恥了,這些叔叔嬸嬸們也不注意點形象,簡直太傷風化了。
“你倆行了,別把人大學生教壞了。”
不遠處的祁老六媳婦說了一聲,老爺們和老娘們這才打住。
還有老娘們哈哈笑:“忘了陳耀東也來了。”
又有人說:“現在的大學生可比我們年輕的時候瘋,沒結婚就生娃的一大把,人家啥沒見過,陳耀東高中的時候就在談戀愛呢,你就別大驚小怪的了。”
握草。
陳耀東心裡罵聲娘,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爸媽在呢,你們這些老娘們嘴上能不能積點德。
很快一趟出去,大家換上空袋子,活動了一下手腳,進了旁邊的一塊地。
陳耀東捶著腰腿胳膊,剛才乾活的時候精神集中還不覺得累,這會一停下來,就覺的腰酸背痛腿抽筋,辣椒樹比較矮,所以一直躬著身子,腰直不起來。
一兩分鍾沒事,時間長了腰先受不了。
再加上還有個袋子掛腰上,即使一袋子辣椒沒多重,但也給腰造成不小負擔,一想到要乾一整天,陳耀東就覺得暗無天日,更覺得還是賣罩罩比乾農活香。
“你怎樣,行不行?”
陳建斌見兒子齜牙咧嘴,就問了一聲。
陳耀東咬著牙:“還行,乾上幾天適應了就好了。”
陳媽心疼兒子,道:“不行明天就別來了。”
陳耀東沒說話,心想爸媽幹了半輩子,自己要一兩天都堅持不住,也太丟人了,回頭村上的那些老爺們老娘們指不定會怎笑話呢,怎麽也得多堅持幾天。
一天十個小時,早上五個小時,下午五個小時。
七點下地,十二點休息,陳耀東從地裡出來的時候腿都軟了,身體的極度疲憊反饋到大腦中,連腦子都受到了影響,昏沉沉的什麽也不想,就想倒頭好好睡上一覺。
至於理想啥的,早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大地主都草蛋,工價低不說,中午還不給管飯,得回家吃飯。
路是全是電三輪和電摩,一路成群結隊特壯觀,陳耀東坐在電三輪的車兜裡,一邊跟陳媽說著話,一邊有氣無力地拍打著胳膊腿,心裡一個勁感慨,農民可真是不容易。
怪不得好多人寧願窮的要飯,也不願意當農民。
太特麽的累了。
雖然擼辣子並不出大力,但農活哪裡有好乾的,貓著腰幹了一上午,跟機器人一樣都不帶停歇的,即使不出大力氣,也相當考驗人的耐力。把那些運動員拉過來乾上一上午,估計也得累癱,爆發力強不代表耐力也強, 農村的活全是考驗耐力的。
短跑靠的是暴發力。
長跑考驗的是耐力。
過去農村的活不但需要耐力,而且還要有超強的暴發力,比如扛麻袋啥的,力量不夠根本扛不起來,雖說現在的農活已經很少再有需要出大力的,好多力氣活都被機器幹了,但依舊需要耐力,把那些所謂的大力士拉來乾上一天,絕逼也得累爬下。
這才幹了半天……
一想到下午還要來,陳耀東就覺得人生無亮。
心裡不停掙扎,要不還是去賣罩罩吧!
雖然有點羞恥,但也比乾農活強。
這特麽哪是人乾的,才半天就把人的病給治掉了。
到了家裡,陳大公子累的都不想洗了,拿著條帚隨便拍了幾下,一陣塵土飛揚,大地主都不精耕細作,地裡雜草多不說,還髒的要命,不但一身灰,衣服也染的五顏六色。
臉上更是厚厚一層,汗水和灰塵的混合物。
用手一搓,就是一顆十全大補丸。
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坐了一會,等陳爸洗完,才接了一盆涼水洗了把臉,瞬間感覺精神了許多,菜地裡揪了一根黃瓜,放水龍頭上衝了下就哢哢哢咬了起來。
等了十來分鍾,陳媽做好了午飯,才起身去吃飯。
早上走的時候就準備好了,炒個菜煮麵條,簡簡單單管飽就行。
吃過午飯,陳耀東一頭扎在炕上,沒幾分鍾就響起呼嚕聲。
睡的比任何時候都快。
中午兩個小時,下午兩點才上工,一半點發出,能睡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