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朱砂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難受。

　事實上隨著一路靠近，朱砂的這種反應越加明顯。

　一直牽著她手的白季，也早就察覺到了少女的嬌嫩小手，漸漸握緊。

　若非他現在體質強悍，換個人來恐怖手都要被她捏爛。

　拍了拍她的手背，白季關切地問道。

　“不行我們就過段時間再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是朱砂自己需要面對的選擇。

　不能真切感受到朱砂體驗的他，也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給予朱砂盡可能的關懷。

　“不行！”

　朱砂咬緊牙關。

　一鼓作氣，再而衰。

　這一次放棄，以後她就再也沒辦法面對這獨屬於她的夢魘了。

　這是她短暫的生命中必須要經歷的一個劫難。

　過去了，她就是鳳凰朱砂。

　過不去，香消玉殞，轉世重生。

　但，那就是另一個名字和靈魂的故事了。

　而且，也不會再遇到身邊這個人類了吧?

　咬了咬牙，朱砂看向塗新月，竭力問道。

　“要怎麽做?”

　塗新月這時已經讓到了一邊。

　朱砂和她的過去之間，一片坦途，再無半點阻攔。

　“毀掉它，具體怎麽做，你應該比我清楚。融合是你的本能，反過來，自然就是毀掉。”

　塗新月的聲音平靜，將選擇的余地盡數交給了朱砂自己。

　朱砂放開了白季的手。

　盡管那隻手讓她仿佛能夠獲得無盡的力量。

　她閉起了雙目，過去每一天每一刻的記憶，此刻都仿佛在她的眼前閃現。

　父親，白季。

　她對於這個世界的寄托就這麽多。

　似乎不多。

　但是感情從來難以以數量來衡量。

　父親的存在，讓她感受到深切的愛。

　即便記憶一點點的遺忘，也從未忘記的愛。

　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也始終是那個老實巴交的漁民，將他一切的關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白季的到來，則讓她看到勇氣、善良、聰慧與堅持……等等一切人類身上能夠擁有的良好品質。

　一個優秀的朋友不會讓你孤僻，不會讓你偏執，不會讓你寧可放棄世界。

　相反，因為白季，她才更想了解這個世界，擁抱這個世界。

　一想到失敗的可能性，一想到從今以後她的世界中再沒有這兩個身影的存在，她就心痛的不能呼吸。

　不能失敗！

　不能放棄。

　自己終將戰勝自己的宿命。

　她要將這兩個身影刻進靈魂深處！

　她張開了雙手，火焰自她身上升騰而起。

　宛如鳳凰展翅。

　而一同時間，那存在於火焰蛋之中的火鳥軀體，也在這一瞬間於其中展開了翅膀，翎羽環繞身周肆意飄揚。

　像是正要迎接自己的新生。

　恐怖到仿佛炙烤靈魂的熱浪襲來，站在近處的白季和塗新月甚至都不由自主地退出了好幾步。

　火焰是兩者的延伸，互相向著對方伸出了觸角。

　連在了一起的火焰，便構成了兩者之間的紐帶。

　兩道截然不同的氣息似乎正在水乳交融。

　看著兩團同樣炙熱的火焰，塗新月如今的眼神中沒有擔憂，只有平靜。

　這是朱砂必須要經過的宿命。

　如果她失敗了，那麽自己也就要執行師父留下來的使命。

　她們明玉堂既然因鳳凰而生，也就自然應該為鳳凰而死。

　恍惚間，她回憶起了師父曾經說過的一個故事——

　許多許多年以前，一位白衣少女來到海邊。

　那時的海邊又破又爛。

　溫熱與潮濕讓這片滿是灌木與叢林的地方充滿了瘴氣和毒蟲。

　只能捕食魚蝦和采摘野果的人們疾病纏身，幾乎活不過三十便要撒手歸西。

　少女看到了這些，便在此地駐足。

　她幾十年如一日，教導尚且野蠻的人們學會用火。

　學會耕種，學會治療，學會分辨、種植、采集草藥。

　有一日，樣貌始終未曾變化的少女看到人們似乎已經不需要她了，便打算離去。

　離別之時，有人問及她叫什麽，想要長久銘記。

　她說:“白明玉。”

　於是，懷念她的一些女孩子便自發地組成了一個勢力——

　明玉堂。

　白明玉，就是上一任的鳳凰。

　她選擇涅槃之際，也回到了這個始終記得她的地方。

　如今……

　希望與新生，似乎又要在同一片地方升起。

　安靜的等待中，白季上前了一步。

　又一步。

　一點點靠近。

　他知道，朱砂如今正處於一個關鍵的時刻。

　他似乎只能旁觀。

　但是他決定做點什麽。

　或許，他看起來微不足道的行為，能夠在勝利的天平上稍微增加那麽一丁點的籌碼。

　但是此刻，他沒有那麽多的想法。

　他只是想以行動告訴朱砂——

　不要怕，我一直在這裡。

　……

　朱砂的火焰開始凝聚。

　她就是她。

　曾經的身體或許能夠為她帶來力量，但是也會為她帶來一些本該忘記的記憶。

　記憶是一份沉重的負擔。

　無盡的沉澱讓它沾染上了太多其他人的色彩。

　放下過往的一切，連同力量本身，她才能真正浴火重生。

　兩道火焰連接的通道之中，不同來源的火焰開始逐漸分層。

　一者火紅，一者暗紅。

　彼此涇渭分明。

　鮮豔明亮的火焰充滿了新生的活力，開始向著對方所在的區域延伸。

　像是一柄河水中的尖刀，逆流而上。

　緩慢，但是堅定。

　火焰蛋之中的火鳥似乎也意識到了怎樣的命運。

　但毫無作用。

　朱砂心如磐石，一往無前。

　明亮的火焰最終席卷了整個火焰蛋內。

　往日的身軀也在這道烈焰之下化為灰燼。

　暗紅的火焰似乎於一瞬間消失，炙熱的溫度也在瞬間消散。

　留下的，是一場天地間的雨。

　下雨了……

　塗新月伸出手， 接住從空中飄散下落的雨絲。

　冰冰涼涼的雨絲清澈無比，流過嘴角時仿佛還帶著點絲絲的甜味。

　天降甘露。

　……

　“下雨了！下雨了！”

　雨絲澆滅了那些被炮火引燃的乾草建築。

　海島前的姑娘們興高采烈地在雨中慶賀。

　對於這些單純的姑娘們來說，這種簡單的事情，也足以她們開心。

　而在那些被損壞的田地中，有些焉了吧唧的藥材，似乎也在這場雨的作用下，開始恢復生機。

　……

　朱砂收起了身上一切的威勢，悄然走到白季身邊，語笑嫣然。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