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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個江湖》第一十章 杯酒下眠
  夢嬌娘邁著婀娜生姿的步子,猶如踩在荷葉青蓮之上,一步一步朝向著段非走來。

  玲瓏的身段,面若桃花仙子下凡,顧盼生姿,一雙眉眼不用言語,便讓人挪不開目光。

  直到夢嬌娘坐到段非的面前,輕輕開口,吐氣如蘭,“公子可是非要嘗一嘗咱家的孟婆湯?”

  段非的神情恍如夢中驚醒。

  那是一種能讓尋常男子酥到骨子裡的柔聲,媚骨天成。

  夢嬌娘似乎被段非的反應逗笑,淡粉色衣袖掩面輕笑,聲若清鈴,脆如黃鸝,

  又是一陣惹人心動。

  段非心中暗道,好一個孟婆,這哪是孟婆,簡直是勾魂使者,勾的是男人們那躁動不安的心魂。

  段非笑道:“想不到孟婆生得如此豔麗,若陰間孟婆亦端的如此美麗,又有多少男子願意喝下孟婆湯,忘去這絕世容顏?”

  酒還沒有端上,段非似乎已有幾分醉意了。

  夢嬌娘聞言嫵媚一笑,施施然行禮,“公子說笑了~在下夢嬌娘,見過段公子。”

  段非簡直想掐自己一把,莫非這是夢裡?否則,這荒郊野地,冷月孤墳怎的生出一家奈何酒家,酒家之中又怎的生有如此美人?

  二人談笑之間,小二羅通已從後簾中端著托盤,盤中是一口老窖燒的環紋舊碗還有一壇密封的雲紋酒壇。

  段非見此,想必二人口中傳說紛紜的奈何孟婆酒,便在這平平無奇的酒壇之中。

  大口的碗,最平常不過,只不過這最平凡的碗卻裝著極為不凡的酒,

  琥珀色的酒,卻帶著種奇異的碧綠色,微微搖晃,倒映在碗中的明月猶自揉碎。

  夢嬌娘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不知公子可知我心?”

  段非笑道:“世上難求知己,何妨杯中尋覓。“

  孟婆湯以淚為引,夢嬌娘當真當著段非的面,流下了一滴哀怨的眼淚,落入碗中。

  夢嬌娘道:“孟婆湯需淚為引: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盞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中淚,七尺別離淚,八味孟婆傷心淚。”

  段非道:“在下已聽羅兄說過孟婆湯的傳說,只是不知老板娘這滴淚是何淚,又因何而落?”

  夢嬌娘道:“這是一滴傷心淚。”

  段非端著手中孟婆酒,聞言問道,“不知老板娘有何傷心之事,不妨一敘。看在下能否幫老板娘開導幾分。”

  似被段非言語打動,段非端起孟婆酒方自準備痛飲,卻見夢嬌娘俏手一揮,手中碗被其奪了過去,一飲而盡。

  段非愕然:“這?”

  不待段非開口,一陣琵琶曲調響起,兩名懷抱琵琶婢女模樣的女子出現在夢嬌娘兩側,

  夢嬌娘猶自陷入回憶之中,

  “我母親原是杭州明玉樓歌女,負有盛名,老家住在長安城東南的墨陵。

  一次路途之中,母親被山賊所害,而我有幸被先師所救,

  於是年幼拜入白雲仙子門下,琴棋書畫六藝精通,十三歲就已學成;

  為了報仇,委身與明玉樓,只因有人告知當年家門禍事,或許與將軍府有關。

  後來,慢慢的,我漸漸地在明玉樓有了名聲,達官貴人也常常指名道姓點我唱曲。

  成名在外,每曲彈罷都令人歎服,每次妝成都被同行歌妓們嫉妒。

  京都豪富子弟爭先恐後來獻彩;彈完一曲收來的紅綃不知其數。

  時光飛逝,年複一年都在歡笑打鬧中渡過;

  就在我感慨,

秋去春來美好的時光白白消磨。  終於讓我等到了報仇雪恨的機會,將軍府長子姬蒼娶妻前夕,在明玉樓設宴。

  我要讓大將軍姬永夜,也嘗嘗失去致情親人的滋味,那一夜我在姬蒼的酒裡下了欲仙散,讓他新婚前夜,活活累死在了其他女人的床上。

  這是他的報應。

  事後,我已知將軍府一定會徹查此事,所以我連夜遁走,去江邊買下一座孤舟,一路南下。江口孤守空船,秋月與我作伴,繞艙的秋水淒寒”

  段非聞言詫異不已,“想不到五年前的明玉樓案,背後居然有如此秘辛。而後你便逃到了地獄門下?尋求庇護?”

  夢嬌娘聞言點了點頭,神情憔悴,“孤舟漂流數日,船中乾糧殆盡,就在那一日,突刮起偌大江風,船撞岸而停,我目睹了地獄門使者屠戮將軍府刺客的場景。”

  段非道:“然後呢?”

  夢嬌娘道:“他們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生一個死,加入他們,或者自願保守秘密。”

  段非道:“在他們的眼中,只有死人才會守住秘密”

  夢嬌娘道:“不錯,所以我現在還活著。”

  段非不解:“這也是他們現在追殺你們的理由,既然你已經加入了他們,為何三年前又要攜手小閻王羅通叛逃地獄門。”

  夢嬌娘的淚更深了,“只因為,他們從未把我當做一個人,地獄門徒,來自地獄,並未傳言,地獄門徒的凶惡殘忍,比之將軍府,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段非聞言,長長歎了一口氣,“天下烏鴉豈非都是一般黑。”

  這句話罵的不僅是將軍府,地獄門,罵的也是那些管不住自己欲望的男人,對於某些江湖敗類而言,像夢嬌娘這樣的女人,豈非是爭搶揉捏的工具。

  夢嬌娘似乎沒有聽見段非的呢喃低語,又往碗中倒入滿滿一大碗孟婆酒,一飲而盡。

  喝得不是豪邁,而是一分醉生夢死。

  想忘的事往往很難忘掉,於是世間多了多少紅塵醉客,貪杯半晌,只為了一解惆悵。

  夢嬌娘叛逃地獄門的原因,其中緣由已不言而喻,

  自古紅顏,多薄命。

  “更深夜闌常夢少年時作樂狂歡;夢中哭醒啼淚縱橫汙損了粉顏。 ”

  當夢嬌娘說完這些,已然是六碗孟婆酒下肚,神情起落之間,猶然是已經醉了。

  講完這些,夢嬌娘已然醉倒在段非的面前,頭邁入臂彎之中,淺淺而眠,段非看向夢嬌娘的眼神裡也多了幾許溫柔。

  江湖亂世,紅顏當真是禍水?還是人心才是罪之根源。

  段非不想去想,將夢嬌娘的嬌軀輕移到桌台,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她蓋上。

  看著一旁站立無言的羅通,段非的眼裡多了幾分敬重,

  端起面前的空碗,酒壇傾斜,碧玉瓊漿傾泄,滿滿的一碗孟婆酒,夢嬌娘已經醉了,段非舉杯敬向小閻王羅通。

  嘴唇還未觸及碗口,段非耳朵微動,

  伴隨著點點寒星,十幾道破空聲響起,其中一道不偏不倚正打在段非的碗上。

  哢嚓一聲,酒碗應聲而碎。

  四處無人的荒野墳場,響起一道陰惻惻的男子笑聲,猶如拔了毛的野雞,尖叫尖嘯,“可惜,可惜,這酒你還是沒命喝。”

  明月高掛,月光照射大地,沒有人影。

  沒有人影,何來人聲。

  若不是人聲,難道是野鬼低語?

  段非不信。

  異變徒然而生,只見泥土松動,墓碑炸裂,猶如旱地驚雷,

  十八道黑影齊刷刷破土而出,來勢洶洶,揮刀就砍。

  只是凌冽刀光映著月光,不但砍向段非,也砍向羅通與夢嬌娘。

  段非手中猶自端著破碗,不禁苦笑,

  “想不到,想喝碗酒,當真這般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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