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預料,
醉俠當然想不到,他隻猜對了一半,
至於另有一半,便是不久之後,他便遇到了留下這劍招的主人。
這些都是後話,後話自然後面再說
至於字跡醜陋,似乎是欲蓋彌彰之意,故意引人試探,
只因劍意逼人,深藏於內,即使是有高人看出,想要破解,也非易事。
醉俠一連三個好字,這第三個好字,便是送給留下此劍招的主人。
如此劍意,足可以當做他的對手,令他一訣勝負高低之心燃起。
醉俠揚起酒壺,猛灌一大口,七分酒下肚,豪氣乾雲霄。
左手酒,右手七尺長刀,刀寬半指,刀鋒寒芒勝雪。
醉俠閉目凝神,神情肅穆,思緒中不斷翻飛著石碑上的劍招,劍意。
不知不覺間,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當值炎夏,醉俠的額頭隱約有汗珠顯露。
就在一滴汗低落石階的刹那,醉俠猛然睜眼,目中精光如炬
酒氣肆意,揮刀起落,縱橫之間,
石屑紛飛,金鐵交擊,無人可敵
石碑上無人能撼動的子虛林三個字,從此便成為了紫虛林。
醉俠從石碑上留下的二十二招劍意中,通過一炷香的時間,與留下石碑刻字的劍客,天人交戰。
如今勝負已分,紫,十四化,便是醉俠的用快刀破開劍招十四處破綻的必殺處。
這劍招對於尋常刀客而言,或許難以抵擋,若學此法,與之相抗,天人交戰,實力不濟者當得走火入魔,經脈逆流,後果不敢設想。
興許留下此劍招的劍客,也是天下難尋敵手,方出此一招。
只是如今所留劍招已破,醉俠猶是意猶未盡,
高手的寂寞,敗不甘,勝寂寥。
於是數日之後,醉俠根據這一日所抗之劍招,十四招破解之式之外,又加上四化,演變成日字,流傳甚廣的,紫日刀法。
紫日流傳於世,醉俠卻不知去處。
此身似野鶴,此心掛天邊......
事了弗衣去,深藏功與名......
多年以後......
一座簡陋的茅草房正建在子虛山山腳邊,暖暖炊煙起,一張四方木桌上,擺放著兩副碗筷,還有猶如被餓犬舔食殆盡的盤子。
阿麗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看著半掩的木門,方才他便是從這扇門跨出去的。
明明已經相處在一起三年的時間,已經數不清多少次望見他的背影,只是這一次,阿麗很後悔,後悔沒有和他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明明來日方長,卻好似有千言萬語,梗在心頭,既不吐不快,卻又無處與人開口。
一個渾身邋裡邋遢的中年大叔,從裡屋走出來,左手啃著饃,右手搖搖晃晃,嘟嘴悶著葫蘆裡的劣酒。
伸手朝桌上剩下的一個沒人吃的雞屁股抓了去,塞進嘴裡,嘟嚷著,
“吃飯又不叫我?”
這人是向大哥的師傅,也是這木屋的主人,阿麗不知道他住在這多久了,只知道他隻讓她喊他一叔,不是大叔,不是二叔,而是一叔。
阿麗當時問他,為什麽要自己叫一叔,
他只是喝著酒搖頭晃腦地回答道,
一是一,二是二,這世上有大叔,有二叔,有林叔,有李叔,叫你喊一叔就喊一叔,
小小年紀,問題這麽多,長大後煩惱肯定少不了。
稚子無子,長大就好。
阿麗看著一叔從裡屋裡帶著滿身酒氣,踉蹌著走向飯桌,無奈地搖搖頭翻了個小白眼,把筷子遞給邋遢大叔,
“一叔,還不是你自己醉的不省人事,喊你許多遍,都沒回應,要不是你睡著了打鼾,按向大哥的話說......”
阿麗想了想,沒有接著說。
被喚作一叔的中年男子,搖了搖手沒要筷子,繼續用手扒拉著盤子裡的剩菜殘渣,阿麗也是習以為常了一叔的邋遢做派。
看著阿麗沒有繼續說下去,男子搖了搖腦袋,衝著阿麗擺出個鬼臉,
“你放心大膽的說,一叔我心胸開闊,不會和那小子見識,按那臭小子的話,怎麽說?”
“按向大哥的話說,你要不出聲,還以為你死了呢。”
“臭小子,這次回來,看我不把他吊起來打,居然敢背地裡這麽說我,沒大沒小。”
一叔裝模作樣惡狠狠的說道,往常阿麗這時候也會裝模作樣地給她的向大哥說說好話,這次卻沒聽到回應,只看見阿麗呆呆地望著門外通往林間的道路,眼神幽怨,道路綿長。
一叔搖了搖頭,抬頭紋皺了皺,語氣柔和開始勸慰道,
“這一次去竹林,你好像格外的擔心他。”
“是的,也許這一次,他不會回來了。我有這種感覺,很強烈,很直接,不用言語,你能懂麽?一叔”
一叔喝了口酒,往事湧上胸膛。
“我懂。”
“不,你不懂。”
“我為什麽不懂。”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會懂。”
“你也不是我,你又怎知,你叔我不懂?”
“我我我,我說不過你,我不說了......”
“多情總被無情惱,春風幾度佳人笑,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不知怎的,似是被阿麗的心情牽動了久遠的回憶,一叔感覺葫蘆裡的酒也不香了。
酒不香也要喝,酒不醉人人自醉,世人皆醉我獨醒。
又是怎樣一種蕭涼落寞,
只因為他不想讓自己記起的更多,他早已決定忘記,卻終究沒能忘記。
兩人不再言語,一叔喝著由香變作無味的陳年苦酒,
阿麗輕輕收拾著桌面,卻又忍不住時常抬頭看向門外,少年走去的方向。
酒是越香越醇,情呢,情字何解?
竹林石碑的入口前,站立著一位少年,他叫向前。
劍目星眉,天生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雖然在這荒郊野地,沒得參照,若放在富林商賈公子堆裡,
也是鶴立雞群的俊俏少年郎
少年面容稚嫩,卻神情堅毅,
孤身立於浩瀚天地,皚皚白雪中,
衣衫單薄卻挺拔,獨自一人正一步一步向著林間深處走去。
有個人在那裡等他,他也在等一個人,一直在等,等了整整三年。
這三年來,每一日,每一夜,都是一種煎熬,
一種想要手刃仇敵的復仇怒火在心中燃燒,
幾乎快要把他焚燒殆盡,
如今,他已不想再等下去,
粗糙的雙手緊握拳頭,似是下定決心,
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呼出,眉目神情,舒展開來,
少年目光如炬,飛刀懸在腰間,不再遲疑,大步向前。
“今日便做個了斷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