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這裡嗎?我們還有機會去見見外面的世界嗎?”
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在這裡老去,這是風鈴鎮少年們一直以為的,宛如井底之蛙一般,是理所當然的。
“不,你們都有機會走出去,去做你們想做的事。”盧敏之搖了搖頭。
“只要你們想,你們隨時都可以去外面的世界,但是,你們迫切的想要走出去,也只是好奇罷了,不識字,不知路,不會謀生,外邊的世界對於你們來說,便是地獄一般了。”
陳十三趴在桌子上,從他聽到盧敏之口中那有趣的世界時,內心便已躁動起來,但隨即後邊的這句話,便又宛如一盆冷水一般將他內心的火花澆滅。
“呵呵,外邊的世界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從走出這個鎮子起,鎮子裡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所有的一切,便是你們最懷念的東西。”
少年們聚精會神,仔細的聆聽著。
“有好也有壞,有人厭倦,也有人喜愛,這還要取決於你們自己,從今天開始,我便教你們讀書寫字,鎮子太小,你們應該像雄鷹一般,去廣袤天地間馳騁,那裡,才是屬於你們的世界。”
陳十三望向窗外,以前從未想過去外邊的世界,每日在鎮子裡閑逛,去大槐樹下乘涼,去山頂捉兔子,這些便讓他覺得很滿足了,此刻聽到盧先生的話語,對於外邊的世界,他也有些向往。
“呵呵,今日老夫便先教你們如何寫自己的名字和認識一些簡單的文字,明日你們便可帶上紙筆,學一些其他的東西了。”
“是!先生!”
直到下午陽光已經變得微弱時,今日的學業才算的上結束,但顯然少年們仍舊有些意猶未盡,在手掌上比劃著今日習得的一些文字,一一與盧敏之行過禮後,便興高采烈的離去。
陳十三仍舊抱著一兜子菜,正想著如何給盧先生送去,卻發現盧先生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正笑吟吟的望著他。
連忙起身,對著盧敏之躬了躬身:“先生,這些,是我娘親報答先生的,謝謝先生肯教十三讀書。”
老人擺了擺手,望著桌子上一兜子的菜,隨後拿起一顆黃瓜,塞進嘴裡。
“十三,這麽多的菜,老夫哪裡吃的完啊,等會你都將它們帶回去吧。”
“先生,這……娘親囑咐十三一定要送予先生。”
老人笑吟吟,只是望著眼前的少年,也不說話。
“先生……”
陳十三有些害怕,害怕盧先生嫌棄自己,看不上這些菜,因為風鈴鎮裡最不缺的,就是菜了。
“十三,你娘,還好嗎?”
“先生,我娘……我娘很好。”雖然有些疑惑,但陳十三還是有些拘謹的回答道。
“那就好,十三,以後我便在這裡教你們讀書寫字了,私下裡,你也不必再叫我先生了,叫我盧爺爺吧。”
“盧……爺爺?”
陳十三撓了撓腦袋。
“你娘獨自將你拉扯大,很不容易,以後無論去了哪裡,都要記得你娘。”
陳十三心中疑惑,不明白盧先生為何如此說,但隨即眼神堅定的點了點頭:“盧爺爺,十三一定孝順娘親!”
“呵呵,好,十三,想學下棋嗎?”
“下棋?”
“對,待到你晚上吃過飯,便來學堂後邊找爺爺吧。”
陳十三恭敬的對著老人躬了躬身:“十三謝過盧爺爺。
” 盧敏之笑著揮了揮手,待到陳十三離去,盧敏之才站起身來,將手中的半根黃瓜塞進口中,望著少年離去的背景漸漸消失,臉上的笑容也愈加濃鬱。
走在巷子裡的陳十三回想起老人的話語,他搞不懂娘親為何會與這樣一位不簡單的老人相識,而這位老人,又對自己如此親切,撓了撓腦袋,陳十三加快腳步,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徐叔!我來取藥!”
“十三來啦!吃過飯沒有?”
“待會回去吃!”
“你娘的病好些了沒有?”
“比上次拿藥時好多了。”
“那就好,給你,還照以前一般給你娘服用。”
“謝謝徐叔,給,藥錢。”
陳十三從懷中取出布包,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櫃子上。
“十三,快拿去,也用不了幾個錢。”
“不行不行,我娘一定要我將錢交給徐叔,徐叔快收著!”
男人剛將櫃台上的銅板拿起,準備塞給少年,少年的身影卻如同一尾靈活的鯉魚一般溜走了。
“這孩子……”
陳十三提著藥包,心中有些溫暖,這個小小的鎮子,人情味卻是十足。
“娘,我回來了!”
直到太陽落下山頭,陳十三邁著步伐,蹦蹦跳跳的走進小院子裡。
“十三,今天怎麽樣?可將菜送予盧先生?”
“嘿嘿,放心吧娘,都送予盧爺爺了,晚飯後,盧爺爺讓我去找他,盧爺爺還要教十三下棋呢!”
“臭小子,別高興了,快來吃飯吧。”
飯桌上,陳十三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木桌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又在一旁寫上葉清的名字。
“娘,看!這是十三的名字,這是娘的名字,還有還有,這是風鈴鎮的名字,這是……”
望著少年正滿心歡喜的在桌子上寫字,葉清臉龐上也露出溫和的笑容。
“十三,一定要跟著盧先生好好學,以後你離開了這裡,娘也放心了。”
正興高采烈的陳十三聽到葉清的話語,頓時抬起頭:“娘,十三不想離開娘。”
“傻小子,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待在娘身邊,好好跟著盧先生,快點吃飯,待會別讓盧先生等太久了。”
飯桌上也沒了剛才欣喜的氣息,陳十三將最後一口餅子塞進嘴裡。
“十三,去吧,盧先生教你下棋,是你的機會,即使是在外邊,先生的棋技,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勝過。”
陳十三有些震驚,外面的世界那麽大,竟然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勝過盧爺爺?盧爺爺,竟然這麽厲害?
一路向大槐樹那邊跑去,與巷子裡乘涼的叔叔嬸嬸們打著招呼,不多大一會兒,便見到了鎮子中央的老槐樹,盧先生居住在學堂後邊的小院子裡,繞過學堂,便來到了院子門口處。
將額頭上的汗珠擦落,陳十三走進小院,院子雖然不大,卻種滿了各種瓜果蔬菜,與尋常人家一般無二。
“呵呵,十三來啦。”
盧敏之笑吟吟的望著陳十三,手裡還拿著一張黑木棋盤。
“盧爺爺!”
“屋子裡實在燥熱的很,咱們去老槐樹那邊吧。”
陳十三接過老人手中的棋盤與棋子,借著明亮月光,一老一少向著大槐樹那裡走去。
“盧先生來啦!”
“呦!盧先生來乘涼啊!”
……
槐樹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在這裡閑聊乘涼,見到盧敏之到來,皆是急忙起身打著招呼。
“呵呵,大家都在乘涼啊。”
“盧先生,您坐這裡。”
光著膀子的漢子急忙起身,將木椅推向盧敏之。
“大家不必客氣,老頭子我與十三在這裡下會棋,呵呵。”
“好嘞,先生,這裡蚊蟲多的很哩,這裡有香薰,盧先生拿上。”
“呵呵,老頭子謝謝啦。”
盧敏之與眾人打過招呼,便於陳十三在槐樹下席地而坐,一旁的眾人也沒有上前來叨擾,仍舊閑聊著。
陳十三坐在盧敏之身前,將棋盤放在中央。
“十三呐,可莫要小看這小小棋盤,其中蘊藏著千變萬化,棋局中涉及數字,多少,空間布局等方面,棋盤上共有九個黑點稱作“星”,棋心的黑點稱作“天元”。
陳十三點了點頭,仔細聆聽。
“圍棋盤上共有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一盤棋的勝負就是由對局雙方所佔據的交叉點的多少所決定的。 更精確地說就是由雙方活棋所佔據的地域的大小來決定的。一個交叉點為一子,超過此數者為勝,不足此數者為負”
老人頓了頓:“簡單地說圍棋中的勝負可以概括為:誰圍的地域大誰就是勝者;反之,就是敗者。”
陳十三抒理著腦中思路,好在他並不是天資愚笨,對於棋局的基本概念,也稍稍明白了一些。
“十三,你先吧。”
陳十三點了點頭,將一枚棋子放置於棋盤上。
“一盤棋,便如同戰場上兩軍廝殺一般,攻、守、殺、奪、救應、防拒,皆要顧得,天下,也是如此。”
少年抬起頭,望著老人,若有所思。
足足兩個時辰,一老一少皆坐於棋盤兩邊,對弈搏殺,直到槐樹下也只剩下兩人的身影。
陳十三也從剛開始的稍加思考便落子到後來思考半天才落下一子,不過盧敏之卻始終雲淡風輕,臉上笑容絲毫不減,不出意外,陳十三的棋子已被堵死。
少年歪著腦袋,待到將棋子全部收回,腦海中浮現出棋子落下後,盧爺爺的棋子又該落在何處,僅僅是第一枚棋子,少年卻不知該落在何處,偶爾眼中會迸發出光彩,但隨即又暗自搖了搖頭。
“呵呵,十三呐,隨心而動,想落哪裡,便去試試。”
少年臉上露出笑容,像是想到了新的棋法。
“砰”
“呵呵,看來你有了新的想法。”隨後盧敏之也落下一子。
少年眼中光彩不減,甚至沒有思考便又落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