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此刻，那對面的妖怪聞了聞周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卻是一個黑漆漆的爪子。

　　“呀，霧氣散了。”

　　那妖怪醜陋的面孔下，依然發出女子嬌俏的聲音。

　　此刻，它卻是抬起頭，瞪著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道:“真可惜呢，公子。”

　　“真人有言在先。”

　　“我等是要去那觀音禪院做神仙的。不能叫人看到真容。”

　　“看到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吃掉的。”

　　“哦?”

　　看著眼前的妖怪伸出了利爪，許惑道:“那之前背甕的妖怪怎麽說?”

　　“觀音座下有幾只收服的妖怪不是正常?”

　　那妖魔伸出細長的舌頭，彈出銀黑色的爪子道:“但是被發現觀音是妖怪，那可就不美了。”

　　妖怪看著許惑，舌尖兒舔著那鋒利的爪子道:“本來郎君可以和奴家纏綿陣子，再日日與真人歡好，享受那極樂滋味。”

　　“但現在，公子只能煲湯了。”

　　“你們不會扣留我，不讓我離開，不就沒有暴露的風險了?”

　　聞言，那妖怪搖了搖頭，道:“真人說了，任何風險都不要冒。”

　　“甚至啊，咱家真人都打算給白大人生個孩子。”

　　“白大人是讀書人，有了孩子，至少能拴住一段時間。到時候有朝廷掩護，便可以安心吃香火。”

　　“呵。”

　　“你們真人可真是穩健。”

　　許惑看著妖魔，緩緩道:“你們不怕朝廷發現?”

　　“咯咯咯，公子難道不清楚?鎮魔司可是從不在江州以南駐守。”

　　“普通異人可不是咱家真人的對手。”

　　許惑一愣，對啊！

　　之前因為地仙的事情，自己心思有些飄忽，這一點自己卻是忽視了。

　　為什麽出了事，白縣令不找鎮魔司，而是首先想著去聘請異人?

　　不等他細想，對面的妖魔舔了舔爪子，道:“就算是真的有高手，吃了孩子跑路便是了。”

　　吃……自己孩子?！

　　許惑一愣，眼神當即陰沉下來道:“畜生果然是畜生。”

　　“咯咯咯，這有什麽?”

　　“公子還是年輕呀，這世上，貪歡愛財之人才是多數。我等路過邊境的時候，一兩銀子就能買個嬰兒，可是一路吃的鮮嫩呢。”

　　那妖怪雙手合十，惺惺作態道:“眾生皆苦，我等吃了苦命人，也算是普度眾生。”

　　許惑緩緩吐出一口氣，冷冷道:“你等該死。”

　　那妖怪聞言卻是毛發噴漲，咯咯笑道:“那公子還是先進奴家肚子裡，自己給那些孩子說吧。”

　　嘭！

　　說著，那妖怪瞬間暴起！

　　剛剛許惑氣流湧動，她感受到了許惑大概的境界。

　　九品練氣士！

　　一個九品練氣士，在近身的情況下，和紙糊的沒有什麽區別！

　　許惑就這麽冷冷的看著她朝著自己撲來。

　　那黑色的身影肥碩卻靈活如猿猴，猙獰的利爪直奔自己的頭顱而來！

　　如有雷霆萬鈞之式！

　　嘭！

　　噗呲——

　　霧氣中嬌豔的花朵輕輕搖曳，翠綠的草叢瞬間化為了鮮紅。

　　粘稠的血漿潑灑在許惑對面的乾枯喬木，一片濺豔。

　　妖怪，爆了。

　　許惑伸出的拳鋒沾染了粘稠的血色，一滴滴的沿著虎口灑落。

　　一頭八品妖怪，面對自己一拳六萬斤的力量，

就像是一個朝著自己飛來的西紅柿。　　一碰就碎。

　　許惑的臉頰和衣衫上沾染著血花，此刻，看著那前方黑白交錯的殘肢，許惑伸出袖子擦了擦拳頭，在金絲袋中取出森羅刀來。

　　“好不容易安下心準備吃席的。”

　　他輕輕抹去飛濺到嘴角的血漬，周圍的霧色翻湧而來，將之前驅散的水汽閉合。

　　枯朽的草木如病樹逢春，再度嬌豔，摻雜著血水愈發妖凝。

　　那地上黑毛粉碎的屍骸，幽幽化為了一具被爆開的美人屍體。

　　好幻術！

　　許惑眼神微眯，妖怪死了還有效，說明籠罩整個山的霧氣，都是自動生效的。這一點，自己之前看到那五個背甕小妖便有了猜測。

　　自己本打算先解決大的，再解決小的。

　　而此刻火氣上來，乾脆一並殺了了事。

　　嗖——

　　下一刻，許惑如沉入水中般沉入地面。

　　土遁！

　　五行正法，帶給許惑的不僅僅是遁術。

　　只要他的雙腳踩在地面，他就能聽到大地的聲音，就如耳朵貼在地上，卻更加清晰。

　　焦山還不是一個完整的怪，所以自己沒有獲得它那恐怖的力量。

　　當然，若當初是完整的焦山，而不是摻雜了地仙執念，自己根本就沒有對抗的可能。

　　此刻，雙腳接觸大地，自己就能聽到無數聲音——

　　比如，一股摻雜著人聲的動物叫。

　　……

　　水陰山，山陰處。

　　這裡，是水陰山的山腳。

　　倚靠著湖水邊，這裡有一個大大的羊圈。

　　羊圈裡有十幾頭羊蜷縮著。

　　在外面的架子上，還有半條羊身子倒掛。

　　“咩咩！”

　　“咩——”

　　一陣陣顫抖的叫聲，傳入許惑的耳朵。

　　此刻許惑從地下透出，提著森羅刀大步朝前走去。

　　吱嘎——

　　前方靠近河邊的地上鋪著木板，一踩便發出聲音。

　　嘭！

　　“什麽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穿著汗衫，從羊圈旁的木屋中提著褲子走出。

　　透過打開後，緩緩閉合的房門，可以看到三名赤身裸體的少女，眼神呆滯的癱在床上。

　　在那漢子打開門後，一股霧氣湧入木屋，少女肉眼可見的化為了三頭羊羔。

　　“送你成佛的人。”

　　許惑一抖手中森羅刀，在月色下如寒霜三尺。

　　“哈！”

　　那壯漢當即笑了。

　　“原來是個找死的！”

　　“正好爺爺剛活動完，切了你的寶貝補補身子！”

　　此刻，那壯漢抓起門後的一柄狼牙棒，當即揮舞了起來！

　　那狼牙棒好似精鋼鑄成，揮舞間泛著寒芒！

　　壯漢揮舞的虎虎生風，就好似一頂鐵罩子，水潑不進。

　　許惑就靜靜看著他。

　　待到那壯漢來到自己身前兩步，許惑一刀斬落。

　　噗呲！

　　“呃！?”

　　那漢子的面孔抽搐，化為一片漆黑的瞳孔帶著愕然和驚恐，軟綿綿左右滑落。

　　狼牙棒與人，一分為二。

　　一個九品罷了。

　　鮮紅的血漿順著刀尖散落，鋒銳斬斷水霧。

　　雖是早有準備，面前的景象依然讓許惑猛然一窒。

　　那漢子身上的汗衫，是一張人皮縫製。

　　帶著五官缺口的人皮正掛在那被一分為二的灰毛屍體上。

　　如此妖孽，想做觀音?

　　許惑冷笑著，朝著深處走去。

　　不過他腳步一頓，先去到木屋。

　　透過房門，許惑看到了三隻眼睛渾圓的羊羔。

　　他沒有說什麽，沉默著走上前，將床毯斬成三段，把三隻羊羔包裹。

　　“咩……”

　　懷中羊羔的聲音混沌不清，許惑輕輕歎了口氣。

　　他分三次，將三隻羊羔抱出了木屋，放在了草地。

　　然後許惑指尖躍動，點燃了木房。

　　熊熊火焰衝天而起！

　　山陰處的所有霧色被衝散，就如朦朧的畫布被人整個撕開——

　　那羊圈裡的羊，分明是十幾個剝光衣服的男人。

　　準確的說，是老男人。

　　妖怪吃人，自然是從口感好的開始。

　　許惑上去斬斷了老人的鐐銬。

　　嘭！

　　其中一名滿頭白發的老人卻是一巴掌推開許惑！

　　他的身材乾瘦，渾身顫抖的踉蹌跑出，卻因為虛弱猛然摔倒在地。

　　砂礫擦破了他的身子，老人卻仿若未聞，生生在地上爬到了那架子旁。

　　老人跪在架子下，雙手抱著一顆倒掛的頭顱。

　　那半匹羊隨著霧氣散去，化為了一名七八歲的稚童。

　　稚童下半身已經被切掉了，一根鐵鉤穿過後背和肚皮，將其掛在了鐵架。

　　老人抱著稚童死不瞑目的腦袋，雙手抖若篩糠。

　　“啊。”

　　“啊。”

　　“啊——”

　　老人仰頭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他嘴巴撐裂了嘴角，想哭，卻哭不出來。

　　劇烈的悲愴讓他失聲，吐不出一個音節。

　　“啊。”

　　“啊啊啊。”

　　老人如癲癇般瘋狂抽搐，瘋了一般的將稚童扯下鐵鉤，死死抱在懷裡。

　　呼——

　　夏天的風不冷，卻吹得許惑牙關打顫。

　　他默默從懷中掏出太歲切開，走到一名還算清醒的老人身邊。

　　“老伯。”

　　“唉?”

　　聽到聲音，老人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看得許惑手腕一顫。

　　他深吸一口氣，道:“這些肉片，給每個人先分了吃點。”

　　“哎。”

　　老人下意識接過，許惑轉身離開。

　　他聽到了大地的聲音，附近是安全的。

　　今日酒宴，妖怪都聚在山上。

　　呵，酒宴?

　　許惑轉身走向山巔。

　　“大……大人……”

　　突然，那草地上，一名少女縮了縮脖子，道:“今天別吃我妹妹好嗎，先吃我好不好?”

　　許惑動作一僵。

　　他殺妖怪的時候，門是慢慢虛掩的，一直在霧氣裡，少女分不清人和妖了。

　　許惑輕輕走過去。

　　面前，一名及笄之年的少女抱著毯子中一名更小的姑娘，怯生生看著自己。

　　“我不是妖怪。”

　　許惑本想伸手揉一揉少女的腦袋，卻看到自己一抬手，少女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

　　他默默收回手掌，道:“休息一下，今晚，帶你們回家。”

　　說著，許惑起身朝著山巔走去。

　　水陰山上燈火通明。

　　許惑握著刀柄的手青筋跳動，刀尖上滾滾殷紅滑落。

　　血在流。

　　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