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夏天,隊上派我跟另外一個男勞力到隊上的烤煙樓去烤煙。
我就去了。烤煙樓在涇河岸上。烤煙樓的樣子就像碉堡一樣,不過比碉堡能大一些。離烤煙樓不遠,蓋了一間瓦房。供烤煙的人白天晚上休息。烤煙的人之所以安排兩個人,就是為了輪換著烤煙,不至於誤事。
我從沒有烤過煙。對烤煙十分陌生。而另一個男勞力,有烤煙經驗。我去了後,他就給我教烤煙技術。我一會兒就學會了。
其實,烤煙的技術並不複雜,只要掌握好溫度就行了。要掌握好溫度,就要注意給爐膛裡添煤,溫度低了添一添,溫度剛好就不要添了。這個活實際上很輕省。
我每天每夜都在那裡基本上閑坐著。就是夜裡要熬夜,人感覺有點累和困。
烤一樓煙,開始要給樓裡串煙裝煙,最後要將烤好的煙從樓裡出出來。
裝煙和出煙都不歸我們管,自有隊上派人來乾。我看到每次串煙裝煙和出煙,都是由村上的年輕婦女來做。
年輕婦女在一起乾活最熱鬧,她們又說又笑,嘴不停閑,手不停閑,思維更不停閑。
我雖不管她們乾活,也不參加她們乾活。她們乾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坐著看,看啥哩,看她們說說笑笑的熱鬧哩。
在她們中間有個姑娘特別年輕,也長得特別好看。每天她在乾活的時候,我就走到她跟前,看她串煙。那串煙,就是拿一根棍子,一頭綁好繩,然後,從煙堆裡用手捏一根煙葉子,撫平,在捏一根子,如此,捏夠了一把,就用繩把它扎起來。再繼續捏一把。就這樣,一把一把地扎,等到扎到頭了,一杆煙就串好了。
後來在跟她處時間長了,才知道她叫葉葉。葉葉這個名字好聽,感覺輕輕地,看起來青青的。
葉子好像也很喜歡我。我每次走到她跟前,她都抬頭笑一笑,然後低下頭去,繼續乾她手裡的活。
我就蹲在她身邊,看她那靈巧滴動作。
有時,她好像在說:“你去到一邊去幹你的活去,老是蹲在這裡像個啥。”
我沒有動,也不怨怒,心平氣和地蹲著,不說話。
她又說:“人給你說話哩,你沒有聽到嗎?”
我還是沒有動,也不怨懟,平心靜氣地蹲著,不說話。
她再也沒說話,只是地頭做她的活,好像我在她跟前不存在似的。
我越來越感覺到她可愛了。她說話的聲音柔柔的,她對我的舉動也是柔柔的,好像全身都是那麽柔柔的。一個女孩子,有這般的涵養,真是涵養的高境界。
一次,我問葉葉:“你今年多大了?”
“你看我多大了?”
“你大概有個十七八吧。”
“你估計的差不多。我今年......”話說到這兒,她忽然停住了。
我問:“你怎麽不說了呢?”
“我不想說了。”
我隻好聽之任之了。
在她們中間,有一個比較老般的女人,在她們放工之後,她就來到我跟前,問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葉葉了?”
我說沒有啊。
她說:“沒有?真的沒有?”
我說真的。
她說:“沒有?沒有你怎麽老是往人家跟前跑哩?”
我說:“我想往誰跟前跑就往誰前跑。這是我的自由。”
她說:“你這娃,怎麽說話這麽倔。我也是為你好哩。”
我說:“為我好啥哩?”
她說:“你如果願意,
我就給你說媒去。” 我說:“這事我還沒有想過哩。”
她說:“那你啥時候才想呀?”
我說:“我不知道。反正這時候還不想。”
她說:“你這時候不想。等你想的時候,就老了。”
我說:“老了就老了,不用你管。”
她說:“這娃,姨給你操心哩。你卻把姨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了。算了算了,咱也不說了。你這驢脾氣,一輩子打光棍去吧。”
我沒有說什麽。心裡想, 我才不打光棍哩。
我讓那個男勞力看著,我先回去吃飯,等我吃飯畢來了,再換他。
我回到家裡,母親已把飯做好了,就等著我們回來吃哩。母親是個農村婦女,做飯最拿手。她能把秋谷面做成各種各樣的面食,變著花樣讓我們吃。我們感覺母親每天做的飯特別好吃。我最喜歡吃母親做的飯了。
今個母親給我們做的是漏魚魚,就是將玉米面撒到開水鍋裡,邊攪邊撒,直到攪成了糊糊狀,就開始拿個漏杓,舀一點鍋裡的麵團,倒到漏杓裡,繞著杓一圈一圈地研,漏杓下面就從小小圓孔裡滴出好像小魚兒一般的面疙瘩來,這就是攪團魚魚。然後把攪團魚魚舀進碗裡,在裡面加進調料,用筷子攪勻,吃起來特別香。
我一連吃了三大碗,才撂過碗,趕緊又來到了烤煙樓,換那個男勞力回去吃飯。
這時,葉葉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神奇般地到了我跟前。
她忽然從身後拿出一隻手來,圈著,舉到了我眼前。
她讓我猜。
我說猜不著。
她就把手展開了,說紅草莓。
她讓我吃。我還從來沒有吃過紅草莓哩。我從她手裡撿出一顆,往嘴裡一塞,一咬,啊,好酸呀!
她問:“味道怎麽樣?”
我說:“好酸。”
她說:“我吃的時候感覺是甜的嘛。”
我說:“那怎麽不一樣呐?”
她說:“我也不知道。”
說了會子話,,她就串煙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一直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