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聽了有些意外。
她算計著,徐令宜此去章丘,事情辦得順當也得個十來天。他縱然能想辦法趕回來,那也是晚上的事了,卻沒有想到他下午就到了。
林大*奶則是喜出望外:“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可真是巧!”又笑著攜了十一娘的手:“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垂花門外一片聲響。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外望去。
只見穿了件半舊不新靚藍色粗布直裰的徐令宜騎了匹棗紅色駿馬緩緩停在了垂花門前。他身後還跟著一輛十分華麗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和一輛拉著箱籠的大車。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把車停在了垂花門前,自然是女眷。而高門大族,講究端莊肅穆,是決不會用這麽張揚的乘坐,那這車裡的人……
她柳眉輕挑,看見徐令宜翻身下馬。
“十一娘……”他很是驚訝,剛想說什麽,轉眼看見了立在一旁的林大*奶,眼底又閃過一絲詫異,“林大*奶?”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笑著半蹲著福了福,道,“林大*奶是來參加妾身及笄禮的!”
而林大*奶的目光早已從那華蓋馬車身上落到了十一娘的身上,又從十一娘的身上落到徐令宜的身上。見狀立刻解釋道:“我正要走。”又對十一娘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我改日再到府上拜訪。”然後曲膝行禮,向徐令宜和十一娘辭行。
林家的馬車早在一旁侯著,隨車的婆子忙放了腳凳。
十一娘說著客氣話,送林大*奶到馬車旁。
“十一娘!”有人喊她的名字。
林大*奶和十一娘愕然地循聲望去。
就看見停在後面的華蓋馬車簾子一晃,露出一張娟麗秀美的臉龐來。
林大*奶心中咯噔一下,旁邊的十一娘卻驚喜地喊了一聲“七姐”。
華蓋馬車的簾子就被隨車的婆子撩了起來,馬車內衣飾華美異常的女子正掩著嘴笑:“你沒有被嚇一跳?”
這樣調皮,不是嫁到了山東的七娘還有誰?
十一娘啼笑皆非地望著她。
“你都不知道有多巧。”她一面由隨車婆子攙扶著下馬車,一面笑道,“侯爺急著趕回來,馬卻在半路巍了腿,看見我拉車的馬好,非要買不可。要不然,我們還碰不到。”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過去。
剛才沒仔細看,現在一打量才發現,他雖然身姿筆挺,目光明亮,但滿臉風塵,眉宇間透著幾份倦意。
徐令宜則淡淡地笑了笑,言詞簡短地道:“當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七娘聽了就抿了嘴笑:“所以我就隨著侯爺先來看你了!”
要買人家拉車的馬,還非買不可……一聽這其中就有故事。十一娘想到林大*奶還在身旁,自然不好多問,向林大*奶介紹七娘:“這是我遠嫁到山東的姐姐。”
林大*奶想到自己剛才的猜測……不由暗暗地笑了笑,和七娘見了禮,說了幾句客氣話,坐著馬車回了府。
琥珀等人上前給七娘行禮。
七娘每人打賞了一兩銀子。
十一娘迎七娘進了垂花門。
徐令宜就道:“我去半月泮,你們姐妹說說話!”
十一娘送徐令宜離開,和七娘上了青帷小油車。
“你怎麽會回了燕京的?又坐這麽一輛馬車?”
七娘聽著撇了撇嘴:“這是老朱家的馬車,已經是最寒酸的了!”
十一娘無語。和她左右坐下。
她卻擠到十一娘身邊:“你讓侯爺幫我把這馬車賣了吧!換輛黑漆齊頭平頂的。
我這一路走來,都不敢露臉,生怕別人把我當成了暴發戶。”十一娘大笑:“我拔輛馬車你用就是了。用不著賣車吧?”
“好啊,好啊!”七娘聽了高興起來,“那這車就送給你了吧!”
十一娘失笑:“我要你這車做什麽?”她想到二叔住的老君堂宅子並不寬大,停不了兩輛馬車,“你這車暫時放在我這裡好了。等你回高青的時候再來帶走好了!”
七娘聽著卻眼神一暗:“我不回高青了!”聲音沮喪又落寂。
“出了什麽事?”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七娘眼淚在眼眶裡直轉:“朱安平那個混蛋,他,他欺負我!”
十一娘心亂如麻,想細問,小油車卻停了下來。
她略一思忖,吩咐趕車的婆子:“先去我那裡,待七姨梳洗一番再去給太夫人行禮。”
趕車的婆子應“是”,馬車緩緩向花園去。
十一娘坐下來,七娘已掏出帕子掩著臉哭。
她沒有追問,攬了七娘的肩膀。
七娘伏在她的肩頭嗚咽。
在馬車骨碌碌的聲音中,十一娘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七娘漸漸止住了哭聲。
“我隻帶了木芙和兩個粗使的媽媽過來。”她抽泣道,“你還要給我找幾個服侍的丫鬟、婆子!”
還知道提這些要求,看樣子精神狀態還不錯。
不過,聽她這意思,沒有回老君堂胡同的意思……
“行啊!”十一娘笑道,“你手裡銀子夠不夠使?要是不夠,等會讓木芙找琥珀去領些。”
“我在他書房裡拿了一疊銀票,還在庫房裡提了一袋子金子。”
十一娘訝然。
“他肯定想不到我會拿銀子。”七娘微微地笑,“多半會在高青附近找。”她笑容裡有小小的得意,“卻沒想到我回了燕京。”然後拉了十一娘衣袖道,“你也別告訴大哥、四姐和三哥他們。他們知道我來了燕京,肯定會告訴娘的。朱安平找不到我,也會去問娘。到時候,他會找到燕京來的!”
這麽多的肯定,這麽多的一定……十一娘突然發現自己的緊張根本是多余的。
“我知道了。”她笑道,“那你有什麽打算!”
“先到你家裡住些日子再說。”七娘想也不想地道,“我既然回了燕京,怎麽也要去護國寺吃米腸,到西大街那家賣杏仁露的買杏仁露,還有虞記的牛角梳子,也要帶幾把回去……”
不是說不回高青了嗎?那虞記的牛角梳子帶到哪裡去?
十一娘暗暗好笑。
還好馬車停了下來,打斷了七娘話。
她們進了水榭。
“母親!”貞姐兒正領著徐嗣誡丟沙包,看見七娘微微一愣。
十一娘為他們引薦。
七娘就褪了手腕上的那對翡翠鐲子給貞姐兒當見面禮,十個一兩的元寶錁子給徐嗣誡做見面禮。看得出來,並不是事先準備好的。
十一娘不由好奇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七娘到燕京來是早有預謀?還是因為遇到了徐令宜臨時起意的?
她吩咐琥珀幫木芙服侍七娘梳洗更衣,自己去了半月泮。
徐令宜已換了件湖色的杭綢直裰,正神色肅然地坐在臨窗的炕上和臨波說著什麽,屋裡的氣氛因此顯得有些凝重。見十一娘進來,他打住了話題,笑著問她:“今天的及笄禮是誰的正賓?”
臨波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福成公主!”十一娘笑道,“讚者是甘夫人,五弟妹做的司者。”然後指了頭上的羊脂玉五蝠如意簪,“這是皇后娘娘賞的。”
徐令宜有些吃驚。
“全都是娘安排的。”十一娘笑容裡有一絲她不覺的感激,“請的也都是些親朋舊友。很隆重。”
徐令宜微笑著,望著她的目光顯得很溫和。
“怎麽了?”十一娘坐在到他對面的炕上。
“沒什麽!”徐令宜笑道,“娘很喜歡你。”
十一娘笑著點頭:“我也很喜歡娘!”
徐令宜笑著去摸她的頭。
十一娘不喜歡這個動作。她向後微仰,想躲開他的手:“我已經及笄了……”話沒說完,就感覺頭上一輕,火石電光,她想到皇后娘娘賞的那支簪子……十一娘不禁大驚失色:“徐令宜,徐令宜,我的簪子……”
徐令宜坐在十一娘的對面,比她更清楚情況,就在那簪子要滑下去的時候,他推開面前的炕桌順勢一撲,已一把將簪子抓在手裡。待十一娘大叫的時候,兩人已是面對著面,嘴對著嘴的撲倒在炕上。
大紅底繡靚藍色夾金絲錢繡寶相花的右衽衫豔麗華美,映襯著她梨花般素淨的一張臉,有種純白無暇的美麗,讓他怦然心動。
“再叫一聲!”他緩緩地把臉埋進她散發著淡淡玫瑰香的青絲裡,低低的聲音帶著莫名的誘惑,“再叫一聲徐令宜!”
十一娘微呆,隨後面如飛霞。
她只在一種情況下喊過他徐令宜……
耳旁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耳垂被人小心翼翼地含在了嘴裡,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背……酥酥麻麻的感覺就沿著脊背四處流竄開來。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推他:“……今天是我及笄……還有七娘……是端午節……娘說要一起吃晚飯……”
他抬頭,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然後慢慢俯下身來……要去親吻她的唇。
十一娘側過頭去。
徐令宜一怔。
外面傳來臨波的聲音:“侯爺,綠雲說,七姨已經梳洗好了。問夫人什麽時候過去!”
如聽到佛音綸語,十一娘一把推開徐令宜坐了起來。
“我馬上就到!”
卻被徐令宜橫腰抱住。
“侯爺……”十一娘有些嗔怪。
“來,坐下來。”徐令宜聲音不高不低,溫和醇厚,“我幫你把簪子插上。”
太夫人看著七娘很是高興,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真是漂亮。”
七娘笑得甜如蜜糖:“那是因為我和十一妹都嫁得好啊!所以越長越漂亮了。”
“哎喲!”太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彎月亮,“七姨可真會說話。”
“太夫人叫我七娘吧!”七娘笑吟吟地道,“這是我娘說的。說女孩子家是菜籽命,落到好人家就長得好,落到不好的人家就長不好。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十一妹從前是又瘦又小的,現在長得又白又高挑。豈不正是應了這個理。”
太夫人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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