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域，強者為尊，弱肉強食。

　　萬族林立的世界，所有人都默默遵守著這個規則。

　　要麽變得更強。

　　要麽作為弱者被人屠戮。

　　只是同為一族的親人，很少會想到會被其他人將這個規則應用到自己的身上。

　　小不點尚處於最初生的階段，對於人情冷暖還未經歷，純潔如一張白紙般。

　　感受著眾人的善意，以及大娘那些溫柔的話語。

　　雖然小哥哥時常表現得比較冷漠，卻並不影響他的興奮，在走出王府的路上，他的整個心情都是歡呼雀躍的。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同。

　　石毅沉心於修煉之中，隻感覺這位族弟有些吵鬧，他簡短道:“別吵。

　　“以後你有的是時間說話。”

　　小不點低下頭來:“哦。我知道了，我盡量小點聲。”

　　只是車速一快，他又興奮起來了。

　　作為武王府的家眷，所乘坐的座駕速度自然是可以的，能讓人感覺到極速的感覺。

　　終於在來到一座安靜的莊園後，小不點發現這裡似乎寂寞冷清了些。

　　他尚未察覺道什麽不對勁。

　　而那位向來和藹可親的大娘，已經在此刻收斂了原先的種種偽裝，面若寒霜，冰冷的與以往的形象完全如同兩個人一般。

　　小不點看向石毅:“小哥哥，大娘怎麽了?”

　　石毅依舊處於沉思狀態之中:“動動你的腦子。”

　　實際上他依舊在糾結。

　　打破固有的世界觀。

　　重新建立自己的一套核心，一招不慎，非但不能夠讓自己的心境圓滿，反倒容易產生對應的破綻。

　　尤其那種做法還與他最初的本心相違背。

　　固然，這種本心在最後的關頭，於所謂的無敵心上，尚有瑕疵。

　　但不能重塑得更好，反倒會處處都是瑕疵。

　　如何說服自己。

　　如何一點點探究整理自身的體系，重新確認自己的情緒。

　　這很難。

　　天驕的所謂無敵心，與其說是無敵心，不如說是一顆固執不變的恆心。

　　但凡年紀再大上一些。

　　想要完成心靈上的蛻變，沒有一場大事件就想要完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這個年紀都已經很難了。

　　若非特殊境遇。

　　這種狠辣手段將一直持續到生命盡頭，作為他的行事準則。

　　得不到回應的小不點悶悶不樂，心頭更仿佛壓著一個重錘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大娘此刻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看向石毅道:“你不用緊張，我查閱過典籍，今日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石毅沉默不語。

　　很快。

　　一行人進入地宮之中，來到了一座密室內。

　　少婦已經準備了有一些日子。

　　今日過後。

　　將不會有人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個孩子會早夭的無聲無息。

　　“大娘，你要幹什麽?”

　　不過八九個月大的孩子，在此刻終於感受到了恐懼，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裡蠻是迷惘。

　　少婦往日裡溫婉的神情在此刻蠻是冷酷。

　　她伸出手指輕輕一點，試圖敲暈這個孩子，結果伴隨著繁複的符文亮起，這一擊竟然未曾建功。

　　這讓她不有的差異。

　　須知。

　　那個孩子而今還不到一歲啊！

　　甚至完全沒有修行過的痕跡。

　　不過她並不著急，而是喚人來控制住小不點，隨後準備開始出手。

　　那一雙往日裡和藹可親的眸子在此刻冰冷的可怕。

　　“算了，母親。”一隻小手在這時候探了過來，石毅淡漠的童音響起，沉穩的不像是一個孩子。

　　甚至他對於生命的淡漠也早就看得很透。

　　少婦疑惑地看過來，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重瞳，輕聲勸解道:“毅兒，你不用不忍心，為娘今日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孤寂冰冷的石床上，小不點聽得那些言語，帶著疑惑和畏懼。

　　這個世界怎麽了?

　　突然變得好讓人陌生...和恐懼。

　　此刻，阻止了自家母親的石毅，終於沒有再沉思什麽，他只是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塊骨，其實及不上我這雙眸子，母親。”

　　少婦愣了愣，旋即笑道:“我知道，我兒一直是最強的，而今我不過是幫你成長得更強幾分而已！”

　　石毅輕輕搖頭:“不，我是說，那塊骨，比不上我的眼睛，您聽懂了嗎?我的母親。”

　　少婦不解。

　　這段時間她家兒子愈發沉默後，她也並沒有多麽奇怪，因為石毅本來話語就不多。

　　只是此刻話語還是有些讓她錯楞。

　　石毅則是很認真地繼續重複了一遍，接著才輕輕一歎道:“古籍記載，上古重瞳的不敗神話，並沒有參雜其他雜質。

　　“真正的強者，容不下一絲心靈的瑕疵，你並不理解啊！我的母親。”

　　說著這些話語的時候，他心頭也是一松。

　　已經定型的世界觀，要更改的話實在是太過於困難了，因為這無疑等於更改自己未來的路。

　　想一想，他若是奪了這位族弟的骨，兩種天賦神能，對於其他天驕該是怎樣壓倒性的優勢。

　　甚至日後他的路也早就從此刻開始決定下來。

　　絕情斷愛，一心投入清修與實力的打磨之中。

　　只是心靈有缺下，縱使當下能夠接近那位天命之子，在遙遠而不可知的未來，他真的還有信心追趕上他嗎?

　　石毅微微垂眸，聯想到那個滿身弱點的孩子，眸光微微冷了下來。

　　如果要證明今日的決定是對的話。

　　就讓他成長起來吧！

　　強到讓自己側目，強到讓自己相信，這一日的選擇是正確吧！

　　無從得知石毅內心的天人交戰，少婦只是有些迷惑:“他只是你的族弟而已，又不是至親的同胞弟弟，沒必要在乎太多啊！毅兒。

　　“解決重瞳的體魄問題的話，你的體質才真正完美無瑕了。”

　　她已經謀劃了許久了。

　　這裡有一個沉默成本的問題。

　　尤其是過了這一日後，基本上不可能再有機會了，讓她放棄。不願意！

　　卻在這時，那個幽靈般的老仆開口了:“夫人，他這或許是道心覺醒了。”

　　少婦愣了愣:“道心?”

　　“是的，根據古籍記載，每一個踏上無敵路的天驕，都有一顆不敗的無敵心。他們追求於內心的純粹無暇，而重瞳者雖然隻現世一次，卻造就了不敗的神話。

　　“這一世的重瞳，是要重走上古重瞳者的路，加上至尊骨，看起來是變強了，實際上是讓他的心靈出現了缺憾。”

　　少婦不解道:“有一點缺憾又如何?足夠強的資質足以讓他橫推四方。”

　　石毅平靜地說道:“可有哪一塊至尊骨，在傳說上能夠及得上重瞳的?

　　“沒有！

　　“上古之時，天生至尊不是沒有，但最終都被重瞳者摧枯拉朽地擊敗了，第一代重瞳者從橫空出世開始，始終代表著無敵。

　　“借助他人的力量，會影響我對於重瞳真正的使用。”

　　少婦愣了愣。

　　她終究不是傻子。

　　修行雖然很少，但是典籍看得很多，聯系起來，不禁讓她神魂震顫。

　　直到此刻，從對於至尊骨的貪婪之中回過神來，她方才發覺，自己的種種謀算，竟然是處心積慮地給自家兒子造就了一個破綻。

　　至尊骨的威名再強，可有只需一例，便在修道史上留下濃厚一筆的重瞳強?

　　並沒有！

　　確實，孤本典籍之中記載過此事，移植確實可以成功。

　　但任是其天賦神通威能如何強大，只能作為破綻的骨骼終究不如不取。

　　她心神震動下，對石毅說道:“對——對不起，為娘不清楚重瞳的特性。”

　　石毅輕輕搖頭:“並非重瞳的特性，而是我的特性。同樣擁有這雙眸子，借助了外物的話，我再不可能有超越先人的志向了。

　　“更何況，而今我的重瞳似乎又挖掘出了一些新的秘力。”

　　少婦輕輕點頭:“嗯，我相信你。不過現在這孩子都帶過來了，既然事情都做到一半了，為了避免影響到你的名聲。”

　　“接下來的事情，可以由我做主嗎?母親。”

　　再度確認了一遍後，見到母親輕輕點頭，石毅心下輕輕一歎。

　　他的世界觀正源於自己的母親。

　　對於母親的想法，他如何會不知曉?殘忍無情，但也有真正重視的東西。

　　只是侄子剛好不再需要重視的范圍內而已！

　　這很無情。

　　但剛好符合她的人生信則。

　　對此，石毅不能說是對是錯，因為及至現在，他的道心也未真正穩定下來。

　　道心有瑕，可不是幾日的頓悟就能夠真正解決的。

　　不過已經決定了，事不宜遲，他也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而是看向床上的小不點，揮手讓老仆松手，接著緩緩走了過來。

　　從半年多以前這個小不點同他住在一起以來，他幾乎未曾認真觀看過他的模樣。

　　可以發現，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漂亮可愛的娃娃，任何一個正常的兄長都會心生慈愛之情，為那雙眼睛的靈性所動容。

　　只是他並不是一個心慈的兄長，此刻看著那雙迷惘無助的神色，心裡也只是起了一道淡淡的漣漪，旋即砰然消散。

　　石毅沒想到這個孩子會是那位天命之子。

　　倘若他不更改作為的話，那麽不出意外，這個孩子將會成為一個早夭的天才。

　　死了的天才也僅僅是一個死人而已！

　　尤其在他的表現上，出現了那麽多他所不認可的缺點，就算讓他活下去，日後又能夠成長到什麽地步?

　　那些讓他們柔軟下來的，究竟是否是真正強大的根源......

　　石毅心緒複雜，一步步走過來，對小不點輕聲開口道:“你知道嗎?就在剛剛，你差一點就要褪去天才的身份，作為一個天生體弱的病弱兒，早夭在某個旁人不知曉的角落。”

　　小不點盡量睜大眼睛，哪怕心中畏懼，依舊對視著那雙冷漠的眸子:“為什麽?小哥哥。”

　　他感覺心裡真的很痛苦。

　　明明是嫡親的哥哥，為什麽會動了殺了自己的心思?

　　“這就是這個殘酷的世界啊！像你這樣長滿弱點的孩子，縱然沒有我，未來也會有人給你上一課。”說著原本的心聲，石毅那雙眸子開始綻放光芒，帶著讓人心生畏懼的秘力，“可惜，正因為你太弱了，我最終也只能放棄了你。

　　“憎恨嗎?不甘心嗎?還是說你覺得我這條道路是錯的嗎?”

　　小不點輕輕搖頭，神色間滿是痛苦:“為什麽會變強這樣————”

　　“這就是現實！”

　　石毅依舊展現自己最冷漠的一面，哪怕這樣做會讓本可以成為自己助力的族弟，就此成為自己的敵人。

　　但那樣可以成為石昊變強的動力。

　　他冷漠地開口道:“強者生，而弱者死，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從今天開始，你也會是其中的一員。不要將我當成你的親人，要麽不停地變強，直到足以讓我側目的地步。

　　“要麽，我就殺了你！”

　　那雙重瞳裡展現出可怖異象，殺意彌漫，對於一個不過一歲的孩子而言，是那樣的強烈。

　　不遠處，少婦微微蹙眉。

　　她大概明了了石毅的想法，但是如此做的話，無異於留下後患。

　　擁有完整至尊骨的孩子，真正成長起來，難免是一個威脅。而他不挖骨，竟然還要將仇恨締結下來，成為對方成長的資糧。

　　這種行為...很危險！

　　而小不點內心裡隻感覺到強烈的迷惘與不解。

　　他雖然至尊骨沒有被挖出來。

　　但是心靈同樣遭受了創傷，只是不同於原先那種創傷，這一次很複雜。

　　為什麽?

　　明明那雙眸子裡也有過片刻的溫柔，在此刻卻蘊含著如此澎湃的殺意，宛若生死仇人一般。

　　這是稚嫩的小不點所無法理解的事情。

　　而在根植下這個矛盾後，石毅解開了石昊的束縛，淡漠道:“你不是要看赤羽鶴這些太古神禽的後裔嗎?一起出去看看吧！”

　　說著這些話語，他心下亦是有些別扭。

　　這不符合自己的本性。

　　只是心靈上進行重塑和，石毅知道，不論自己原本如何，都要習慣於這種新的做法。

　　但他並不能確認原本的自己一定會敗於命運之子。

　　既如此，那就給自己一個完全堅定本心的理由吧！

　　就在這個本來將會早夭的孩子身上！

　　看著母親憂慮的神色，石毅輕聲解釋道:“他會是我的磨刀石，所以請您不要再出手了，母親。

　　“這片大域天驕無數，此刻可以扼殺天驕，日後可就行不通了。”

　　至於更具體的原因，他沒有說。

　　沒必要！

　　母親雖然有修行過，但天資不高，很難理解這種做法。

　　此刻， 少婦重新恢復溫婉模樣，對小不點笑吟吟地開口道:“今天這裡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知道了嗎?昊兒。”

　　小不點只是沉默著。

　　石毅則是說道:“不用多說什麽，他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

　　“記得你的名字，石昊，日後你若不能打敗我，還不如寂滅於此。”

　　轟！

　　地宮被打塌，恐怖的聲響傳來，讓少婦幾人都有些慌亂，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石毅依舊神色平靜，心下卻微微沉思起來。

　　這個時間點。

　　倘若已經更換了骨骼，到時候難免會生出許多變數。想也知道，按著自己母親的眼界，縱使做到了全力以赴，又怎麽可能真正全無破綻。

　　或者說，他現在應該慶幸避免了這種麻煩嗎?

　　霧靄噴薄，瑞光一道道，一道雄壯的老者來到這裡，宛若一頭憤怒的老雄獅，正是王府之中的四長老。

　　此刻他見到有些沉默的石昊，連忙趕過來，連連檢查即便，確認他身體無礙後，方才放下心來，只是臉色依舊陰沉的可怕。

　　少婦此刻已經背後發涼，情急之間，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語言:“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