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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秋斬刑場當縫屍人那些年》第八十七章 施主,這井裡好涼
  官道上,快馬踏踏,跑起來如風般捉不著蹤影,疾行一天未歇,卻不見疲態。

  這是林壽給加持了遠行術和急行軍法,一個久行不疲,一個促進代謝加速,代價就是有點費草料,還有這一路拉線兒……

  馬是殯屍司給租的,公費出差,主簿還擔心林壽會不會騎馬,不行就換馬車,雖然貴一點但安全,林壽嫌馬車慢,何況他馬術早就學到手了,讓主簿不用擔心,主簿又是一番感歎,好孩子,給司裡省錢。

  疾行一天,這一路翻山越嶺不少,綠林響馬頗多,尋常商人都不愛走這道兒。

  從這走商十個有九個被劫,剩下那一個沒被劫的還是因為半道兒掉溝裡了,除非官兵押送的東西綠林們嫌麻煩不怎麽招惹,一般商人從這過,妥妥要被剮一層肉。

  林壽這趟出來,殯屍司可能是怕他被綠林劫道,遇到危險,特意給了他個小旗子掛在馬上,上面寫著“殯葬司儀,活人勿近”,反正看著挺晦氣的,這一路到也確實沒綠林攔他,林壽還感覺挺可惜的……

  提繩勒馬,眼前不遠就是保定鄉地界,從山頭向下眺望,保定鄉裡遍地荒蕪,河床露天,耕地都乾的開裂,原本也是塊農耕好地,如今卻荒了。

  保定鄉鬧旱災,不是這幾天的事,好些年了,河道乾涸,滴雨不下,民間說,保定七年不見雨,怕是得罪了龍王爺。

  距離京城才三四百裡,京城年年有雨,保定鄉卻七年不見一點水滴子是什麽概念?但凡飄過兩片雲彩都不能這麽慘。

  開鑿水井,引水入渠乾過嗎?

  乾過啊!水入渠不過夜!

  這水從溝渠進了保定鄉的地界,沒一次能過一個晚上,第二天,準乾。

  你說這邪門不邪門,所以民間總說,保定鄉裡是不是有人得罪了龍王爺,這怕不是遭了天譴。

  後來甚至請過幾個看事兒先生來,結果一個個都嚇神叨了,據說瘋了三個傻了兩個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後來再沒有敢來給這保定鄉看事兒的。

  這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不談,說點實在的,朝廷賑災放糧,前幾年還好,勉強夠救濟,近幾年國庫空虛,越來越浮皮潦草。

  人的口糧換成麩糠,救濟粥裡摻土摻沙子,半碗棒子面和著半碗土和面蒸出來的觀音窩窩頭,那是但凡吃不死人就敢給人吃,原因無他,這些東西省錢。

  國庫每年賑災撥款雖越來越少,但其實應當也夠用,若是真都拿來賑災,不至於這麽差,然而,這賑災款裡有四成能買成糧食送到饑民手裡,也不至於如此。

  剩下的賑災款去哪了?

  辣麽“廉潔”的一個大景朝廷擺在這了,賑災款去哪了還用問嗎?萬歲爺壽宴,百官獻禮,那一件件奢侈的壽禮從哪來的?

  奢侈不可怕,怕的是用民脂民膏奢侈。

  天子眼皮子底下,尚且敢如此貪汙賑災款,遠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林壽騎馬進了保定鄉,一路上瘦骨嶙峋吃土啃樹皮的饑民橫街挨餓,看著他的馬,眼睛直冒綠光,這要是不看好了,怕是明天連馬骨頭都找不著了。

  林壽一路尋到裡長家,說明了情況,人家一聽他是縫屍人,又晦氣又怕,連門都不開,讓他自己去停屍的義莊便是,就在鄉外不遠的一個荒廢破廟裡。

  這才是尋常老百姓對縫屍人的態度嘛,哪像京城裡似的,被林壽搞風搞雨。

  林壽隻好自己騎馬去了鄉外破廟。

  人到廟外,

遠看就是一破爛快倒了的小院,近看上有真武二字,這廟原來應該是個真武大帝廟,但如今已經荒廢多年,連神像都被人偷了,後來就當作義莊,停屍用了。  各地的義莊,是地方縣府衙門的禮房所掌管,有鄉紳捐錢就蓋新的,沒有就征用一些廢棄屋廟用作義莊停屍。

  義莊裡,一般都有個守屍人。

  這些人也是地方縣府衙門的禮房所招,負責看守義莊停的屍體,以及……縫屍。

  說白了,就是地方上的縫屍人。

  畢竟又不是只有京城死人,地方上死個人又不至於特意送到京城去縫屍,所以各個縣府衙門下,也有各地義莊,這種類似縫屍鋪的設施。

  據說遠不如京城殯屍司的縫屍鋪那麽講究,所以人換的也很勤,“消耗”的很快,但大夥兒也不在乎,人命賤,死個把人那不當回事,死頭牛說不定得哭倆月。

  按說既然義莊有縫屍人,為什麽讓林壽來呢?因為原來的縫屍人死了,找了新的,又死了,去上級府裡調,又死了,半個月死了一車人,沒辦法了,那一堆屍體沒縫下不了葬,只能求援京城,最後就把林壽給派來出差公幹了。

  馬拴好,讓暗中跟隨自己來的小灰仙看著,別給人偷走吃了,林壽進了廟裡。

  破廟小院有口井,有間供神的香殿。

  扒頭看看井,井底乾的。

  林壽又進了香殿,一進去就看到地上草席裹著,二十三具屍體橫開兩列。

  林壽挨個翻看,有的都死了蠻久了,幸好最近天還沒完全暖和起來,夠冷,不然怕不是要爛掉幾個。

  他把這些屍體縫了,然後明天早晨能活著從這破廟走出去,便算是辦完這趟差了。

  林壽拿出六爻金錢卦,挨個起卦,沒有不能縫的,一點凶相不現,和當初在往生井根本沒法比,簡直太普通了……

  這地方怎麽死的那麽多縫屍人?

  林壽在廟裡啃了些乾糧,然後一直等到晚上,月上梢頭,香殿門一關,拿出鑿壁偷光燈照亮,在屍體頭前點上三炷香。

  看著香平穩燒盡,林壽開始動手縫屍。

  一開始還比較正常,死者都是一些尋常的饑民,多是搶吃的或暴亂時被人打死,也有餓的受不了的自縊跳井,走馬燈跑的頗有大荒年之下人命草芥浮世繪的感覺。

  林壽也從賣屍錄得了些黃字小術小物,畫餅充饑術,觀音土,辟谷術……

  這些倒是沒什麽異常,直到夜漸深,林壽縫到一具屍體時,發現這屍體表面沒有傷口,但皮膚之下卻直接包著骨頭,一點肉都沒有,林壽精神一凜,不對勁。

  這裡屍體都是饑民,都瘦的麻杆一樣,所以他粗看時沒注意,如今上手一模,摸過千百具屍體的林壽,一下就發現異常了。

  這人皮底下,有骨沒肉。

  林壽皺眉端詳半天,最後下手縫屍體,他要看一看這屍體的走馬燈,賣屍錄起,走馬燈現,屍體生前是義莊守屍人,他就是最初死的那個縫屍的。

  正好,可以看他如何死的,走馬燈跑起來,直到人死的那一晚,這人當時正在香殿裡縫屍,突然聽到有敲門聲。

  “咚咚咚……”

  “咚咚咚……”

  第一聲是走馬燈裡,第二聲是門外。

  林壽錯愕回頭,只聽門外響起一句:

  “施主,這井裡好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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