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想這麽說……山嶽，你撐不了太久。”

“依照這個傷勢，再有個兩三次正面衝擊你就徹底完蛋了，到那個時候我們的戰線勢必會崩潰……”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手中的大劍已經顯得黯淡無光，僅僅是[碰撞]，就已然使得自己的獵具失去了鋒芒。鏖魔的骨骼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堅硬。

[如此一來，就算能夠做出反擊也毫無意義，反而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承受。]

獵人從腳邊拾起一塊火山石輕輕貼住自己的胸脯，滾熱的皮層很快封住了綻開的皮膚和傷口，老山嶽面不改色，扔掉石頭繼續保持開始的氣勢，他的決心毫不動搖。

風止。

地面早已恢復了穩靜，純粹的安寧更加讓人不安，托比歐的掌心布滿了一層密汗，銃槍的把柄顯得更加難以掌握了。不知是因為炮火的後坐力震傷了肩膀，還是心理因素導致的脫力，獵具的分量在自己手中分外沉重，但自己絲毫都不能懈怠，如果不能在老山嶽受身的一瞬間反擊，那麽為之付諸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

[向左偏移三毫]

地面的起伏和破壞痕跡是最好的掩護，但同樣會成為自己的阻礙，剩下的彈藥必須為龍擊炮留下空間，而坑窪與土包則會阻擋彈殼分散彈射的軌跡。

“托比歐！！！”

視線離開獵具，鏖魔的身影已經近在咫尺，它的速度爆發到極限，雙方都不會再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不能讓傷口承受……]

老山嶽伸出自己的左臂作出抵擋動作，即小臂向後弓屈而大臂在前，利用肘關節轉移打擊點——放松手臂肌肉，讓受到的傷害降低到最小，以一隻手臂的代價換取後續的支撐。

擊中！

盡管老山嶽通過往後跳減輕了衝擊，但即便如此，左臂的瞬間扭曲仍然讓痛神經的刺擊爆發到極點，鏖魔並沒有穿過獵人的身體，刹那間發動了追擊！

“該死！”

山嶽的身體與鏖魔貼得太近了，鏖魔有意識的跟隨獵人的腳步——由於身體慣性導致衝刺無法連續發動，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成為了鏖魔的可乘之機，托比歐捕捉的是在老山嶽受身後與怪物拉開距離的瞬間，卻沒有想到鏖魔根本不需要喘息！！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老山嶽的動作明顯下降了，相對於鏖魔的速度近乎於靜止，太過在意報廢的手臂而不自覺放慢了動作嗎?

“開炮！托比歐！”

“什麽?！”

鏖魔的犄角距離獵人的身體只剩下最後一米！

“你他媽猶豫個屁啊！！開炮啊！！！”

老山嶽的嘶吼讓托比歐的手指不自覺的滑動了銃槍的螺栓，牆頭張開的炮口順著托比歐目光所及之處爆發出吞噬萬物的烈焰。

碎星於獵人與怪物之間窄小的縫隙中展開，如岩漿般滾燙的彈片刺進老山嶽的腹部，也扎進鏖魔的頭顱，爆炸產生的衝擊將雙方強製拉開一段距離，然而鏖魔的腿部卻在下放地面的一瞬間收縮腳踝，地面出現一窪坑洞的同時，鏖魔再度向著獵人的方向衝去。

突破塵硝、突破盲煙，就在鏖魔衝破黑霧的一瞬間，老山嶽的胳膊一把抓住了鏖魔的脖頸，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力量讓鏖魔來不及反應，視線與身體同時傾斜倒地——老山嶽撂倒遠超自身體重千百倍的鏖魔！

[乾得好，托比歐，剛好趕上了……]

托比歐在情急之中思考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利用爆炸將兩者暫時分開，

選擇使用空爆彈而非霰彈或烈性彈藥是很明智的選擇，在最近距離將老山嶽受到的傷害降低到最小。而只要為老山嶽爭取到這一點時間，那麽戰局就會出現轉機——老山嶽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回避鏖魔的攻擊，犧牲左臂的做法亦是如此，他的真正目的是調整呼吸節奏，只要恢復到體能平衡，再一次完成大幅度動作就不成問題。

同時，截住煙霧的遮擋，老山嶽將鉤爪的絆線纏繞在自身與石壁的錐岩上，當鏖魔衝向自己的時候，再將最後一頭套住鏖魔的犄角，一個完美的三角形就此呈現，穩固獵人力量的同時反彈了鏖魔的衝擊力，鏖魔感受到的巨大斥力由此而來！

“動手！！托比歐！”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一連串的火星墜落在鏖魔的四周，密集的炮火如疾雨、如颶風，鏖魔的感覺完全被虛無與疼痛所佔據，別說從地上站起來了，就連保持呼吸都做不到。

[你想憑基礎體能贏過我?]

[別他媽開玩笑了！！]

從體內湧出的力量瞬間充盈怪物的全身。

鏖魔一個翻身將老山嶽從身體上摔下去，同時頂著炮火將地面的火山石拋向半空，觸發炮彈接觸石塊的一瞬間就會爆炸，一瞬間火焰在鏖魔的頭頂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它進入極端環境了！”

老山嶽撥開堆在自己面前的岩石，將大劍從碎石堆裡用力拔出，然而被石塊壓住的大劍仿佛比平時重了不止十倍，老山嶽拚盡全力才將它從中拯救出來。

[我……沒力氣了……]

由於進入極端環境，鏖魔的感知進一步強化了，此時獵人的行動對它而言就如同慢動作，但這並不意味著優勢。

[老山嶽動不了了……]

他的體力已經完全耗盡了，身體沉得像塊鐵。托比歐打開炮膛，裡面只剩下最後一組通常彈。

“他媽的！”

鏖魔已經開始衝鋒了，它不會給任何人機會的！

[好吧……]

老山嶽深吸了一口氣。

鏖魔距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老山嶽的氣場出現了一瞬間的破綻，那是他呼吸的一瞬間，然而他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改變，像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困境，但似乎又有什麽東西改變了。

就在鏖魔的犄角命中老山嶽小腹的一刹那，老山嶽的位置突然出現了偏轉，利用腳踝帶動身體節奏完成躲避，鏖魔的犄角撕下了獵人腹部一塊完整的肌肉，但是！老山嶽同樣獲得了[機會！]

失去鋒芒的大劍用力敲進鏖魔頭頂的傷口，由於不鋒利，傷口未能再深入分毫，但老山嶽卻趁機踩住鏖魔的臉頰，轉而抽到[刮]掉了鏖魔頭骨的一角。

“這個動作?”

老山嶽的身體輕得就像一張紙，比一開始的反應神經要快出許多。

“你進入了極端環境吧……”

老山嶽向後撤開一步。

“我也一樣……”

當人類的能量完全耗盡的時候，就會啟用體內存儲的[備用能源]——老山嶽的嚴重的傷勢、加上枯竭的能量，使得老山嶽提前進入了極端環境，身體的淤塞完全消失了，就像騰空了所有的累贅一般輕盈！

[自食?！]

老山嶽分解[持家蛋白]來維持[生命活動]的行為就被稱之為[自食]，雖然表面解釋為消耗儲存能量，但實際上更貼近於[過度消耗未來生命力]，是一種自殺式的手段。

[距離死亡最後一步也要繼續戰鬥嗎?]

[我接受你的挑戰！！！]

鏖魔甩開老山嶽的大劍，用力衝壓獵人的胸口一舉破壞掉面前的牆壁，老山嶽的咽喉處瞬間被湧出的鮮血衝開一個洞，淤血由於高壓無法到達口腔，因此直接從脖頸處流出。

這嚴重阻礙了呼吸。

但老山嶽已經沒有退路了！

之前固定在牆體上的鐵索還沒有收回，此時正好派上用場！老山嶽迅速用鐵索綁住鏖魔的鼻子，緊接著毫不猶豫的一拳打碎自己的右肩膀，借此脫力擺脫鏖魔的爪牙。

“再快一些！！”

老山嶽下滑至鏖魔的背後，當鏖魔試圖轉身的時候，卻發現大劍的劍鋒正死死抵住自己的背脊！

脖子被勒住了！脊骨也被頂住了！這可是相當痛苦的！

對獵人而言亦然。

左臂無法使用，就用肩膀穩固，右肩完全破碎，但小臂還能活動，老山嶽殘余的力量全部施加在鏖魔的身上，鋼索勒進皮膚，割斷肌肉，觸碰到骨骼，老山嶽就是不肯松手！

[絞技]

老山嶽試圖破壞鏖魔的頸動脈使其失去意識，這個過程對於人類而言大約需要七秒，而對於鏖魔而言，最少三十秒！

過去六秒，鏖魔尚未掙脫！但老山嶽的嘴角卻流出了一絲血色，他在吐血，而且血中帶有黃褐色泡沫。

[反作用力傷及內髒了嗎?！]

“沒時間了啊！山嶽！”

托比歐下定決心裝填好最後一組通常彈，他現在只需要找準時機，無論是老山嶽成功勒頂還是自己的炮彈一擊斃命，都將會是獵人的勝利，但這一切都還只是假設。

“嘁啊啊啊啊啊！！！”

老山嶽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身體部件隨之四分五裂，手臂、肩膀、腰，乃至胸口，極限中的極限，血腥之上的血腥……看到這一幕的托比歐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這一狀況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操！！”

托比歐快步衝上去，在老山嶽倒下的一瞬間，利用老山嶽的身體當做跳板，一舉躍至半空。

[龍擊炮]

青色光暈埋沒進鏖魔口中的黑暗，一秒的延遲之後，鏖魔的身體從內而而外腫脹成一個圓球，它的瞳孔泛出一片花白與血絲的交融，在一陣轟動半座火山的爆炸聲中，鏖魔的腹腔與剩余的，被強烈的火光所吞噬。

腳底攀升的火焰與四處飛濺的血肉打得托比歐的皮膚生疼，他用背脊護住奄奄一息的老山嶽，推動他的身體一步一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我們做到了……”

“你聽得到嗎?”

“我們做到了！山嶽……鏖魔死了！！”

“它……”

“吼！！！！！”

惡寒瞬間爬滿了獵人的脊背，從背後傳來吼聲令人肝膽俱碎，就好像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臟，將它活生生從心窩裡掏出來擺到自己面前，與其說是難以置信，不如說是萬死不能相比的恐懼來的貼切。

那是真正的絕望。

在熊熊烈焰與衝天火光中，鏖魔再一次！再一次屹立在獵人的眼前，它的腹腔被炸得一點不剩，內髒全翻在體外，流著黑色的血液與腐臭液體，以及斷裂的肋骨和攪成一團的脂肪，讓它看上去不像是生物……

“開什麽玩笑啊……”

鏖魔下放自己的姿態，那是衝鋒前的最後一個動作。

此時此刻，獵人才算真正的走投無路，盡管托比歐還留有余力，但由於高密度的炮擊導致了牆頭的熔斷，就連最後一組炮彈也打進了鏖魔的口腔。

[贏不了……]

托比歐面朝著鏖魔跪倒，他從護膝間摸出最後一枚音爆彈，這種對於鏖魔毫無作用的道具，居然是自己唯一的武器。

鏖魔發起了衝鋒……

它跑得好慢……漆黑的影子、身體、乃至令人恐懼的陰影，好龐大……

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托比歐已經放棄了抵抗，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膝蓋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一片白霧從地面獵人膝下的地面開始往半空蒸騰。

[這是……]

也許幸運女神還沒有拋棄自己……

托比歐扭頭看了一眼老山嶽，不知為何竟有些發笑。

“你又輸給我了……老朋友。”

他用盡力氣將老山嶽的身體往洞口處推出一段距離，然後轉身拍了拍泥土，很燙……還能感受到單薄的土面下活動的岩漿……

再抬頭時，托比歐的視線與鏖魔相撞，那熾熱的目光，竟讓獵人內心的恐懼煙消雲散。

“呐……他們都說你是從地獄過來的……”

托比歐高舉起手臂，然後將手中的音爆彈用力砸進地面，比金幣還要純潔耀眼的白光頓時充滿了獵人的瞳孔。

“陪我去看看……好嗎?”